宇治芳魂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斯鎮哀歌】一

“天雨如晴从不对人说,她每夜每夜地做同一个梦,醒来忘记,梦中忆起,白日存留的唯有梦中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在梦里看到一个离开她的人,她奔向他,问他,你为什么离开我?

她得不到回答,而当她抱住自己以为的人,才发现抱住的不过是一尊石像。”


“But when the days of golden dreams had perished

And even Despair was powerless to destroy,

Then did I learn how existence could be cherished,

Strengthened, and fed without the aid of joy.”


道域四宗的医院如其美名般堂皇。天雨如晴按指示,一路找到高层的心理咨询室。门上的名牌写着两个字,枫零。天雨如晴不知道这位据说刚学成归来的优秀心理从业人员是否非常讨厌加拿大。

名义上是道域四宗的医院,其实由紫微星宗一家掌管。道域之名不副实,大抵如此。

天雨如晴在门上轻敲,里面立刻有声音:“请进。”这次的医生是个新面孔,比她年长,打扮得像位优雅的年轻母亲。

医师对她露出温暖的笑,为她拉开椅子:“请坐。你是天雨如晴吧?”

“天雨如晴·舒远心,我的名字。”

“很好听的名字。”医生赞扬。她拿过一沓纸张,天雨如晴已经知道那是保密协议。“首先,我们接下来在这里涉及到的一切内容,除非经由你许可,都会绝对保密。如果你同意,请在这里签字。”

天雨如晴浏览了前几页,迅速翻到最后,在签名处签下前一个名字。

医师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问:“你只写了你的一部分名字?”

“‘舒远心’是我小时候的名字,后来改掉了。”天雨如晴回答。

医生在纸上刷刷写着,注意抬起眼问她:“那现在谁还用’舒远心’称呼你呢?”

天雨如晴一怔,按住额角:“没有了……只是正式文件需要提到曾用名。”

“这并不是身份文件,”医生柔声说,“你为什么会想到向我提起你曾经用过的名字?”

“我对每个医生都说了。”天雨如晴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她的反应似乎被医生理解为生气,医生身体向后靠在椅子上,用坦诚关怀不逼人的目光注视她,说:“我收到你的兄长紫微宗主的请求。你在三年前出过事故,之后留下了后遗症。”

“事故以后我就有逆行性失忆的症状,”天雨如晴用力揉着额角,“我记不起来事故之前一部分的事情……怎么都想不起来。之前在外面上学的大部分事情我都忘了,连学校名字都不记得。幸好学到的知识没忘掉。”她最后开了个玩笑,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心因性失忆症。”医生判断,“你今天来找我,是想就这个问题得到帮助吗?”

“不是。……我担心自己最近出现了精神分裂的症状,这是很危险的一种病……我现在大部分的时间都和侄子在一起,我担心如果我患上精神分裂,会控制不了自己伤害他。”

“你为什么认为自己患上精神分裂就会伤害别人?”医生跟着她的话头提问。

很敏锐,但是注意到了最没有根据的部分。天雨如晴坦诚相告:“我只知道有些精神分裂患者很危险,我不希望我的小侄子可能遭到这种危险。”

“你认为你会是危险的一员,是吗?可能伤害你的小侄子?”医生的声音依旧温和,却继续紧抓不放。

天雨如晴有些烦躁。医生记录的沙沙声很令人放松,但这个医生的习惯有些眼熟。是握笔的姿势,还是从纸上抬眼看她的角度,抑或端放水杯的习惯,也许是其他什么,她说不清楚。

罹患失忆症以来熟悉的问题再一次浮上心头:我从前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如果是,意味着枫零医生现在仍认识她,但她不认识这个医生了。

“不是,我只是不希望他遇见任何危险。”她答。

“你不认为如果你患有精神分裂会是危险的一员?”医生顺着改变方式纠结。

天雨如晴苦笑:“医生,我不是心理方面的专家,无法对这种问题做出有效判断。我想知道的是,我是不是患上了精神分裂,以及如果是,我应该怎么做以恢复健康。”

医生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冷静的目光透过镜片看着她:

“你没有心理学相关的学位不代表你无法对你自己的问题做出有效判断。你是最了解你自己的人,即使你现在失去了一部分自己。”

天雨如晴纠正她:“我没有失去一部分自己,医生,我是忘记了自己的一部分经历。周围的人都可以证明我的人格和之前没有大变化,我还是我。”她顿了一下,继续说:”这也是我没有执着于想起全部的原因。我忘记的事情对我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影响,比如,我刚开始连母校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但我学到的几门外语一门都没忘。”她博士毕业的科目是比较文学,对语言有苛刻的要求,随便拉一个学生出来都能充当多国翻译。

“你周围的人很可能出于保护你的目的欺骗你。”医生的声音柔和中透着坚定,不容置疑地打量她,“我研究过你的病例,确定你没有精神分裂症,但你患有解离性人格障碍,原先叫人格分裂症。你失去的自我为你解离出了另外两个你不记得的人格出来。你忘记了他们,但是他们依然认识你。”

我不认识的认识我的人。

医生透过镜片注视她,天雨如晴注视回去。她意识到医生戴的是平光镜。

“你的一举一动都和他们共享。”

我不认识的认识我的人一直在看着我。

“而你还没有意识到,或者不肯面对。”

天雨如晴打断:“医生,我不太认同你的观点。我从来没有解离的病史,怎么会突然患上解离性身份疾患?”她用了多重人格障碍最新的学名。

医生不为所动:“你的知识很丰富,但只被你用来躲避。自私逃避既不会改善你的也不会改善他人的状况。你丝毫没有和心理学相关的经历,而你对解离性疾患知之甚详,这些过去就诊积累的知识是你现在用来逃避现实的明证。”

她脸上的微笑荡然无存,冷冷地注视天雨如晴,投去法官朝被宣判命运的罪犯投去的目光。

“医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天雨如晴柔声说。

“我回答得还不够明白吗?”

天雨如晴呼出一口气,上身稍微后撤,正襟危坐,与对面的人目光交锋:“很清楚了。现在轮到我回答。我在硕士研究生的时候就写过涉及身份认同和障碍的论文,对心理学尤其是多重人格障碍的了解一直比你清楚。我确实忘记了许多人和事,治疗毫无进展,试图回忆到现在还是我复健的一部分。我接受医院系统指派的医生,因此你才有机会迷惑紫微星宗出现在这里。我虽然不认识你了,但我知道你的事。内战第二号战犯铁枫零,依靠和神啸宗主缔结的婚姻关系逃过四宗追讨。你在内战时曾经绑架过紫微星宗天市垣,也就是我。”

改头换面的铁枫零端坐,嘴角讥笑中含着欣赏,岿然不动。

天雨如晴冷冷地望着她,这个她早已忘记样貌的绑架犯,道域近年来浩劫最活跃的促成者,犯下罄竹难书的罪孽却因为及时勾引到笑残锋而逃脱制裁的战犯。她不知道对方有何颜面大摇大摆和受害者走在同一片光天化日之下,她也不想知道。

“绝情萧瑟铁枫零,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你现在所在的紫微星宗的法律,我,天雨如晴,以受害人身份提起诉讼。”

天雨如晴按下手边的按钮。自从她不利于行以来,星宗陆陆续续改进了不少装备。她在医院随时可以通知负责她人身安全的保安前来,因此她一点不担心被铁枫零挟持。她倒宁愿铁枫零试试,可以在罪行簿上加几年。

她身后的门应声而开。铁枫零悠然坐在沙发上,傲慢地朝领头人颔首示意。

天雨如晴忍着诧异没有回头。在紫微星宗的领地,她不相信还能生变。

领头的人走到她身边,脚步声和开场前的嗟叹声都分外熟悉。

“如晴。”

  

“大哥?”天雨如晴惊讶地侧身。紫微星宗掌门的宗主,她名义上的长兄颢天玄宿,他来做什么?她不太希望他来,担心他一贯的拖泥带水让铁枫零再次逃脱制裁。自从他们另一个兄弟姐妹丹阳侯去世之后紫微星宗的法制尚无明确继任掌管者,但天雨如晴知晓宗主有权干涉。

所以她才要以绑架她个人的旧事起诉,只要抓住铁枫零,哪怕以侵害她天雨如晴个人的罪行追究,也不会让铁枫零好过。秉公执法往死里判人犯的影响力天雨如晴自信有,她养病不出门也不怕笑残锋上门撒泼要老婆,名义上是个人事务烦不到应对宗际台面事务的颢天玄宿,怨就怨铁枫零没老老实实躲到过了诉讼时效吧。

三年前对战争相关责任人员的处置会议上,颢天玄宿代表紫微星宗表明了不追究。天雨如晴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和自家兄长对着干,于是采取了迂回的办法,试图在政治的虚与委蛇同时达成正义。

若非颢天玄宿出现,她十拿九稳。

是谁通知了颢天玄宿?铁枫零是他联系的医生不错,他这个完全的外行被舌灿莲花的骗子迷惑了,可一个心理医生真的值得紫微宗主亲自走一遭吗?她接受复健已经三年了,颢天玄宿从未这么大惊小怪过。

颢天玄宿的出面使事情不再像天雨如晴设想的那样在私人掌控中。紫微宗主是一定会维护神啸宗主的家眷的,这是四宗间的不成文规则。可是外交的豁免并不凌驾于私人根本权益的保护,铁枫零犯下的绑架罪已经侵害了天雨如晴的生命健康与人身自由。

她决定拼一把。

几个大人物交换了场面话,颢天玄宿无奈地看向天雨如晴,温声开口:“如晴,我记得告诉过你,四宗已经一致决定不再追究战时责任。”

似是而非。四宗的决定是不再互相追究内战的责任,不是代表所有人放弃维权。

“如晴无意质疑掌门决策,更无意推翻四宗定论。”天雨如晴仰望长兄。她不站起来,不是像对面的铁枫零一般出自傲慢,而是事故后孱弱的身体已经不能支撑。她无视铁枫零嘲弄的目光,轻快地说下去:“如晴只是想作为个人对我个人受到的损害追究责任。”

铁枫零发出一声刺耳的笑。

颢天玄宿眼中常含着的愧疚明显了。

四周的弟子脸上是压抑的愤愤不平。

“抱歉,小妹,”颢天玄宿换了亲近的称呼,“除了宗门放弃赔偿的共识,紫微星宗全体也表明过不再追究个人受到的损害。当时你也在。”

言外之意,这是天雨如晴失忆前亲口表明的决议。

“口口声声说自己没病,却连自己亲口表明的立场都大肆冲突,亏我还曾对你高看一眼。”看够了热闹的铁枫零起身,毫不留情地开始批评。

怎会,我怎会答应如此不公正的条件,到底还有什么我知道过但遗忘了没找回的关键因素?

天雨如晴大脑内拼命思索,面上维持着镇静。

颢天玄宿朝铁枫零低下身:“舍妹无状,是颢天责任,请铁夫人担待。”

他说话绵里藏针,将天雨如晴的过失揽在自己身上,又用紫微星宗绝对的强势威胁铁枫零吃哑巴亏。他并没无视天雨如晴的委屈。

颢天玄宿扭头,吩咐照顾天雨如晴的女孩:“无愧,去将三年前的文件找出来给天市垣过目。”

铁枫零大笑:“我看天雨如晴需要查阅的过往可不止这么一点吧。我记得当时紫微星宗的才女还要出诗集,'桃源渡’还是什么,最后不是一样改了,叫做《枫叶渡》?这你还记得吗,天雨如晴?”

天雨如晴当然不记得。

“民殇不远,哪有桃源。”这不妨碍她不卑不亢地反击。

铁枫零见嘲弄天雨如晴无效,再次转向颢天玄宿:“想必紫微宗主不希望仅存的妹妹成为下一个泰玥皇锦。”

她逾矩了。连颢天玄宿眼中都腾起怒气,他不再客套,直言:“夫人提醒,颢天心领了。送客。”

他一点头,旁边的弟子立刻将铁枫零请了出去。听声音,他们顺手摘下了门上假的心理咨询师名牌。脚步声随着关门声轻下来,迅速远去了。

颢天玄宿在小妹对面坐下,叹了口气,伸手在一旁的饮水机上接了水。

天雨如晴看着兄长,不肯先开口。

“苍苍给我打了电话,他关心你,得知我正好有空,便让我来看看。”颢天玄宿解释。苍苍是他和前妻的儿子,很早就与母亲分开,天雨如晴在家时一直担负照顾教育苍苍的责任,苍苍很爱她。

“是我让苍苍担心了。”兄长拿小侄子做挡箭牌,天雨如晴只好适当低头。

“你把苍苍教得很好,我很放心。”颢天玄宿说,“但你也要注意身体。其他的事情,不必太劳神。照顾好自己才是你当前的重中之重。”

天雨如晴朝他笑:“哥,我的身体我清楚,这么长时间也习惯了,不碍事。我不从事体力劳动,平时教苍苍也并不累。”

“好吧。”颢天玄宿叹了口气,同他平时一样,并不坚持,“你学历高,多才多艺,做什么都能做好。刚才铁夫人提到的诗集,出版以来很受欢迎,我办公室就有一本。”

天雨如晴听得好笑:“大哥,我早就忘掉出诗集的事了,你就算现在拿给我看,我都不记得是自己写过的,还看什么?铁枫零嫉妒我运气好,入了星宗,由她嫉妒去。我的努力,她不知道,也没必要知晓。”

铁枫零的嫉妒太明显了。原本铁枫零才是赢在起跑线上的那个,天雨如晴不过是连生身父母名字都不知晓的孤儿,但时殊事异,铁家家境一落千丈,铁枫零成了孤儿,而早些被收养的天雨如晴赶上了养子女一律视同亲子女的好时机,在养父去世时获得了文件保障的和次兄一般的继承权。即使铁枫零如今搏得笑残锋的半壁江山,天雨如晴名下三分之一的紫微星宗家产仍令她相形见绌,她人的走运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凭什么,她铁枫零本应有的,要通过无数倍的艰辛努力才能得到;而天雨如晴一个童养媳,就凭着好运气凌驾于她血汗之上?

天雨如晴永远不屑于向铁枫零之流解释自己的历程。她最开始确实是作为什么也不是只有听话的童养媳被带回家的,她的兄弟姐妹一半是这种来由;可是后来,就算包办婚姻废除、子女继承权平均,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般得到了养父的认可。从驯顺的仆属到能与掌法度的太微垣分庭抗礼的第二继承人,她展现的一切背后的艰辛努力她自己清楚,不足为外人道。

颢天玄宿勉强似地笑了笑:“如晴,我知晓……”

他说了开头,突然不说下去了。天雨如晴等了等,不见他继续说,才道:“我还有别的复健预约,时间快到了。”

还有十分钟。颢天玄宿等的就是这个借口。他亲自把妹妹的轮椅推到约定的医生办公室门口,再度嘱咐她:“好好康复。铁夫人的话,没必要往心里去。你不会像前任阴阳宗主。”

“是,大哥,你放心。”天雨如晴笑着同他挥手作别。

 

泰玥皇锦。

天雨如晴熟练地打开四宗历史资料。铁枫零提到的这个人是阴阳学宗的上一任宗主,幸存者三缄其口的存在。天雨如晴认识过她,现在的记忆里还残存着碎片。她不知道这个忌讳的名号有什么特殊,可如果没有,铁枫零不会冒着触怒颢天玄宿的风险专门提起。

她的书房垂着珠帘,有动静,是一只白猫钻了进来。牠优雅地直起身子,迈着无声的步伐走向天雨如晴。

天雨如晴不禁笑了,弯下腰,朝她伸出手:“Psyche.”

爱神的爱人,心灵的少女,猫的名字。天雨如晴没撒谎。她一路拿着文学文凭,研究过一位重要的现代英国作家最后的小说作品,她选的题目是小说中姐姐戴的面纱的心理学上的含义,而给猫命名用的是妹妹的名字。

猫让天雨如晴摸了摸,转身走开去自行其是。天雨如晴不勉强,念头回到面前的数据上。

泰玥皇锦。

这个人做了十几年的阴阳宗主,天雨如晴的印象里几乎一直是她。私下里两人有过接触,大约不会多,天雨如晴的记忆里只剩下残片。

那是在不知名的城市,路旁的枫叶红得像火,风在车窗旁刷刷吹过,音响逸出轻轻的音乐,有谁跟着哼唱。天雨如晴从车窗里注视外面的景色,折服于异乡的自然之美。

后视镜里映出几张人脸,其中之一是美丽而陌生的。天雨如晴想这就是泰玥皇锦。另一个人她不会不认识,坐在副驾驶上她叫了一辈子的哥哥,丹阳侯。

“你们三个,谁知道丹阳侯的’阳’,是指南还是北?”泰玥皇锦的声音说。

她下意识地收回目光,和后排另外的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率先说:“别看我,我理科生,除了丹阳侯和丹顶鹤只知道燕太子丹。”

“你呢?”泰玥皇锦似乎问另一个,那目光像是警告知道也不要说,天雨如晴知道这个人一定知晓。

那个人朝她眨眨眼,示意她看窗外。唱歌的好听声音说:“你是问所谓’丹之阳’,是丹山之阳还是丹水之阳?”

窗外的节令变了,由秋入春,桐花夹道盛放。桐花是清明之景,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那人给了她提示,天雨如晴已经知道答案了。养父给他们的命名来自古时,丹阳指的是楚国旧都丹阳,彼时城池多依河而建,当然是丹水而非丹山之阳。

“高阳神女是巫山之阳,为南,我二哥自然剩下丹水之阳,为北。”天雨如晴装模作样地说。

她听见一声熟悉的哼,从小听到大的。比她成熟的女性的赞许而宽容的笑声。提醒她的人再朝她眨眨清亮的眼睛。

“问一下,高阳神女是什么,我怎么听着耳熟?”理科生问。

“你计算机D盘第二个文件里面就是,巫山云雨的典故,想起来了吧?”好听的声音迅速说,天雨如晴听出了促狭。

“嗯?胡说八道,你才看黄片,我计算机里没有黄片。”理科生作势要揍文科生。

“没有你怎么这么清楚?”文科生笑。

“听你说的,你更清楚。”

年轻人笑闹,年长的人制止,鞭长莫及。

车里的五个人,天雨如晴知道有自己,有自己死去的二哥丹阳侯,学理科的人她已经知道是自己求学时的朋友皓苍剑霨,前排驾驶座上的佳人现在她知道是泰玥皇锦,还有一个。

回忆在碎片尽头止步。天雨如晴的手无意识地翻动了资料,页面上已经不是泰玥皇锦,她收回目光。

那一刻她的心跳停止了,甚至遗忘了呼吸。

许久许久以后,天雨如晴才意识到自己在流泪,连猫在她腿上蹭都没有察觉。她像是学习游泳遗忘了呼吸的人,在水里挣扎,透过模糊的泪眼看不清眼前的人。

照片上的人向她微笑,死去多时的人从另一个世界的微笑。

这是她失落的过往。

天雨如晴从不对人说,她每夜每夜地做同一个梦,醒来忘记,梦中忆起,白日存留的唯有梦中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在梦里看到一个离开她的人,她奔向他,问他,你为什么离开我?

她得不到回答,而当她抱住自己以为的人,才发现抱住的不过是一尊石像。

檐前负笈·裕铂,死在三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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