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治芳魂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MISERĪS】插话:鸣觞和慕容府

       假如鸣觞当年从川蜀到了潇湘,接受了湖南人的辣度,交了一堆狐朋狗友@甜饼生产商鹤阳 提议的。

       大致年龄:花魁16,慕容宁16,鸣觞18,莫离骚20,慕容清21,其余都是上年纪的。

      

       烟雨大爷:日你魄门!

       乐师:你确定就在这?

      

       莫离骚双手端着高高的两摞餐盘,四宗其他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每个人面前都摆好了碗碟。桌子中间是一口巨大的火锅,红汤沸滚散出袅袅香气。

      “可以准备动筷了。我要说,女士优先,别的规矩没有了——哎,女士优先,女士优先,飞天苍苍,你们做什么?”

      “我不是女士吗?”飞渊抗议。

      “哦。”天之道若无其事地应声。

       泰玥皇锦率先下了筷子,其余人一拥而上。檐前负笈手慢,夹在高手间一片肉都没抢到。他自我安慰着很快就有下一轮,旁边泰玥皇锦剧烈咳嗽起来,连料碗带筷子推到他面前,拭去眼角泪花。

      “长姐?”檐前负笈高兴天上掉肉片,也担心长姐呛着。

       士心比檐前负笈手快,他正要吃,碗被泰玥皇锦抢走,也给了檐前负笈。檐前负笈一头雾水地夹起一片,没递到嘴边,连筷子带碗又给抢了回去。

       转眼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千金少抓起酒囊大灌又扭头都喷了出来。霁云被辣得面红耳赤,要士心给他施个降温术法,士心赶紧从檐前负笈手边端来冰块,霁云抓了一把塞进嘴里。丹阳侯鼻涕眼泪都咳嗽出来了,口齿不清地骂天之道。颢天玄宿放下象征性举起的筷子,暗暗庆幸自己没好意思和年轻人抢。

      “怎样了?”莫离骚若无其事地将一片超辣的肉裹了辣椒粉放进嘴里咀嚼。

      “天之道你!”丹阳侯站起来指着他骂,没骂完突然咳嗽,天雨如晴眼疾手快,手帕包着天市镜扔到他鼻子上。丹阳侯弯腰一通猛咳,另一只手胡乱舞着,样子痛苦又滑稽。颢天玄宿给他顺气拍背,丹阳侯没看就把手拍开。天雨如晴叫道:“丹阳师兄被辣椒呛着了!檐前负笈你快想办法!”

      “忍过去就好了!”话虽如此,檐前负笈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还是又提供了一块手帕。

       丹阳侯惊天动地的咳嗽停止时已经把在场众人的手帕都用了一遍。莫离骚一直若无其事吃着,请颢天玄宿再来一筷,免得肉煮老不好吃。颢天玄宿婉言拒绝,说自己因为心悸从今天起开始茹素。

       正当所有人都为这生化武器心惊胆颤时,一只手从檐前负笈头顶伸过,拿起他没用到的筷子,准确夹出原来属于士心的碗里的没碰到任何人口水的肉片,往躲之不及的檐前负笈身上溅了一串火锅汤,到了一张嘴里。鸣觞评价:“味道不错。”

       莫离骚的双眼一下亮了起来。

       檐前负笈看看衣服上的污渍大怒,反省了一下和鸣觞的武力差距忍气吞声。士心搬来一把椅子让鸣觞坐到他和檐前负笈中间——檐前负笈另一侧是泰玥皇锦,士心不敢往中间插。鸣觞拿起檐前负笈没用过的碗,朝锅里下了筷子,像莫离骚一样熟练地一蘸,递到嘴中。

       莫离骚起身,隔着大半张桌子问道:“兄台,敢问尊姓大名?”

      “鸣觞。不鸣则已,曲水流觞。”鸣觞说。

      “一鸣惊人。”听莫离骚的联想就知道他记不住这个名字。

      “或者你可以称呼我乐师。”鸣觞隔着桌子对莫离骚举起箫管。

       看到箫管,莫离骚认出了来人:“哦,是你,星宗牢房里的。”

      “星宗牢房里的疯子。”鸣觞淡淡地说。檐前负笈悄悄反省了一下,确定这个外号不是从自己那流出去的就释然了。

      “有人这么说吗?我看兄台很正常啊。体强魄健,唇红齿白。只不过兄台的箫管……”莫离骚突然不说话了,盯着鸣觞的箫。那箫似乎依然是破损的。

       鸣觞擦了擦嘴,起身向莫离骚商接排箫。莫离骚同意了。鸣觞没试音,直接将箫管举到唇边,吹出遥远的、活泼欢快带着一丝忧伤的曲调。吹参差兮谁思。檐前负笈听着想起逝去的青春。

       一曲终了。众人鸦雀无声。莫离骚骤然起身,对鸣觞说:“我认识你。”

      “宁、小清、五兄、大爷,都还好吗?”鸣觞问。

        

       鸣觞年未弱冠,曾离开道域外出游历,流连潇湘之间。他课业结束,资财丰足,有了些行走江湖的经验,脚步自然而然地去往风流才子最向往的所在:青楼。他驻足的城里艳冠群芳的是位纤秾得宜的姑娘,年方二八,瓜子脸上水汪汪的大眼睛顾盼流连,含嗔的一眼就能勾了客人的魂。

       鸣觞在姑娘窗下吹了一夜的箫,次日携重金登门,满楼莺莺燕燕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他花言巧语哄得姑娘开心,仪表风流,出手阔绰,一度独占花魁。花魁喜欢他轻佻的言谈,喜欢他天府之土的口音,喜欢他动人心弦的箫曲。鸣觞领略了一把话本里青年才子魂牵梦萦的温柔乡。此间乐,不思蜀。

       有一日,花楼里起了喧闹。一个听着老成的声音要见花魁姑娘。老鸨知道花魁正和鸣觞的银子如胶似漆,当然不肯放。少年不好相与,坚决指名道姓要最美的女子。

       鸣觞从楼上看下去,推测少年比他还小一点。少年腰上的剑是宝剑,本地人口音。眼看要和龟奴起争执。

       鸣觞不想生事,正欲装作不知情缩回去,少年忽然抬头,明亮的眼睛隔着重重阻碍锁住窥探的鸣觞,一抹狡黠的光闪过。

       意识到来者不善,鸣觞迅速关窗。他动作够快,一枚小小的针钉在窗框上。

       片刻后花魁娘子请小官人隔屏听箫,鸣觞亲自给慕容家十三少爷吹了一曲,吹得他晕晕乎乎回了家。鸣觞一笑。走江湖可不是有钱有武功就行。

       第二日小少爷带了人来。一个比鸣觞大不了几岁、口音莫名熟悉的青年跟来了。小少爷一口一个离骚,说他调查了那人和离骚同乡,他能的离骚肯定更能。

       离骚拗不过小少爷,掏出排箫,吹了一个音,鸣觞险些笑岔气。离骚明显是现学现卖,花楼里的莺莺燕燕窃笑不已。

       两个小少爷修为甚高,听见笑声脸都气白了。

       鸣觞故技重施,利用人和地利,送走两尊神仙。他不想起争执,准备离开此地。他留得够久了。花魁娘子挽留,鸣觞想就再住上一夜,先结了帐。

       第三日一早小少爷带了更多的人来,把鸣觞堵在花魁娘子的被窝里。鸣觞镇定地起身穿衣梳洗,打扮后拿了箫出门。比之昨天还多了位妙龄少女和须发斑白的老人,少女和小少爷眉眼有六分相似,老人精神矍铄,不停破口大骂,少女离骚少爷在一边劝也劝不住。

       老人见鸣觞出来,问:“是你小子?”

       旁边早已聚了一堆看热闹的人,小少爷指着鸣觞对老人说:“大哥,就是他!”

       于是鸣觞说:“是我。”

      “日你魄门!”老人说。

       鸣觞周围看了一圈,问:“就在这吗?”

       鸣觞被慕容家延请为座上宾。他处变不惊的风度和厚颜无耻的态度引起了北狄的兴趣。慕容家热情好客,鸣觞进门前九姑娘的男朋友刚被污言秽语招呼出门。老人、少女和小少爷是堂兄妹,离骚少爷是老人的徒弟,一家子都用剑,看得鸣觞眼疼。

       天剑烟雨说脏话是习惯,八十年来没改过。他阅人无数,像鸣觞这样说日就要脱裤子的还真不多。

       朝气蓬勃的人不谈过去但言未来,天马行空。慕容宁、莫离骚、鸣觞的审美基本一致,少爷们出门不多,听鸣觞讲遍阅各地女子听得羡慕。九姑娘——鸣觞跟着慕容宁叫她清姐,对他们的话题没兴趣,但闲来有什么好吃的都不忘小弟。她跟离骚练剑,打不过离骚。鸣觞跟慕容宁切磋,赢了两场,之后连平局都不再有过。鸣觞不肯学剑,大爷说他是块大烧肉学也学不出什么,不如学躲。大爷蹒跚学步的儿子是小烧肉,他最喜欢跟叔叔姑姑们消磨时间,老父亲来了就抱起他用胡茬扎他的脸,扎得儿子直躲。

       一天离骚和清姐练剑,鸣觞跟十三少爷聊天,小胜雪跑进来了,说要听曲。

       大爷跟着进来,抱起儿子亲热。小胜雪左右躲不开,蹦出一句:“X你老母!”

       天剑烟雨震怒,暴打儿子,四个人拉不开,小胜雪哭得惨烈,清姐跑去请嫂子。烟雨大爷在老婆的梨花带雨中低声下气向儿子道歉,小胜雪却钉上了嘴,撅着不跟爸爸说话。

       “如果哪个美人有大嫂这样的好脾气,我愿意娶她。”后来慕容宁悄悄对鸣觞说,“大哥什么都听大嫂的,若我的妻子善良温柔,我也愿意听她的。”

      “最美的女人,还要善良温柔,你找不到可娶的女子的,宁。”离骚说。

      “女人嘛,美丽是第一位。如果不那么美,温柔也好,我可以稍微降低一点要求。我喜爱细腰女子,那位花魁姑娘怎样,鸣觞?”

      “我见过腰更细的。”

      “脸呢?”

      “比她美得多。”

       慕容宁肃然起敬洗耳恭听,要鸣觞将那位细腰大胸、闭月羞花的美人介绍给他,他要去求亲,抢也要抢到手。

      “不要想到女子就是胸和腰,宁,你这样会错过人间的美好。最美丽的女子还是要看脸,我八岁那年……”离骚又开始了。别人问起初恋,他就说是八岁见过的第一个女子。当时他以为异性就是如此,现在见得多了,后悔当年没冲上去告白。慕容宁嘲笑他冲上去踮脚抱腰只会被美女踹飞。

       慕容宁催着鸣觞讲,说不是他的女子不要藏私。女人只有两种,可以当老婆的是女人,其他的只是人,那位女子之于鸣觞就是后者,之于慕容宁很可能是前者。

      “是我朋友的胞姐,美丽泼辣,我打不过她。你也打不过。”

      “你怎么知道?”慕容宁不信。他除了自己的剑法还学了五哥的以针入剑。他是剑中天才,鸣觞刚认识他时比试还能占上风,不过月余不使诈就得被完全压制。“她比清姐还厉害吗?比离骚呢?”

      “她能打几个清姐。”鸣觞如实说,“离骚大约也不是她对手。”

       离骚再三说他打不了好几个小清,慕容宁没兴趣,缠着鸣觞描述美女,得到一堆抽象形容,然后三人一起慨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鸣觞辞别时慕容宁千里相送,顺便逃家。沿着潇水行至潇湘合流处二人辞别,约好十年后再会。鸣觞将一把像样的排箫交给慕容宁,请他回家时转交给离骚,这把排箫用上了他二十年来的乐器知识和剩下几乎所有的钱,他得回去了。

       踏上故土前他就感受到了空气中飘荡的死亡气息,他不肯相信。一路行来,生者百一。他的家只剩断壁残垣,废墟上生出青草。当他在异乡行乐潇洒的时候,他的家人正在一个一个的死去。他知道一路预感的噩耗始终是真,等待他的只有坟冢上抽条的小树新芽。他什么都说不出口,直接昏了过去。本以为是此生最自由快乐的日子,原来是要他至死不得解脱的枷锁。

        

       鸣觞将排箫递还莫离骚,抚摸着残损的善恶分箫,久久没有再说话。刀宗那边传来一杯烈酒,他仰头一饮而尽,辣得流下了眼泪。

      “至少你有过快乐的时光。”泰玥皇锦静静地说。她仿佛没注意到故事中的少年心里惊鸿般的女子是她,或者这不重要,她那么美,从来不乏追求者,她所夸耀的也不是美丽。

      “原来他们在受苦的时候,我在游乐。”鸣觞低声说。他的声音空洞,没有眼泪,如同他的眼眸。他眼中只有残损的箫,他抚摸着,抚摸着:“我留恋外界的美好,不肯回来与他们同死。

      “这是我的罪孽。”

      “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呢?”莫离骚说,“不是你的错。”

       鸣觞摇了摇头:“希望我能忘记。”

       他手下突然用力,就要将箫管折为两半。泰玥皇锦早注意了他的动作,一步上前夺过箫管,另一手在他颈后一敲,鸣觞立马软绵绵倒在她臂弯里。泰玥皇锦将箫管交给士心,人交给檐前负笈,说:“裕铂,带他去休息。”莫离骚看着她,要求一个回答,于是她解释:“鸣觞这样很久了。”

      檐前负笈背起鸣觞,向众人告了别。莫离骚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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