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治芳魂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MISERĪS】爲我心憂·十三

       我负责着仙舞剑宗的现在,我必须对得起仙舞剑宗的过去和未来。

十三·只争朝夕 目录 

       所谓七闰传薪骗局的启发,在于一个幻字。檐前负笈不是不懂幻术,他是从未想过可以聚集力量造出如此强大的幻术。当初地门之乱,他们奉命看守桃源渡口,自始至终未曾和地门直接接触。现在想来,如果能到地门中心,幻力怕比寄鲲鹏的强大千百倍。

       三才者,天道地道人道。许多术法由此阐发。檐前负笈最终决定的方案是一道险着,他犹豫不定,因此先请教颢天玄宿。寄鲲鹏忙于“生乱治乱”——这是颢天玄宿的话——或许一时不会关注三人。檐前负笈想采用的方案是三才之势再加变化,直接在剑霨、如晴和他之间构建。这样不用牵扯小孩,让他的良心安宁。

       他们三人在天雨如晴房间聚首。檐前负笈布了简单薄弱的阵法聊作示警,认真为二人阐释他构思的原理。皓苍剑霨肉眼可见地在走神,被叫回来,问:“你确定寄鲲鹏不会发现我们?”

      “不会。有丹阳侯牵制。他即使回来也要拿着‘黓龙君’的把戏先摆弄一通,我尽快完成。此法凶险,尤其是对于剑霨。你们以为如何?”无论谁说不愿意,他都会再想办法。

       天雨如晴谨慎地问:“你觉得呢?”

      “值得一赌。”檐前负笈说。

      “剑霨?”

       皓苍剑霨比两个同伴平静得多,他自始至终表情都没有大变化,让人怀疑他有没有听懂。他说:“我同意。”

      “很危险。”檐前负笈强调。真的很危险。他对剑霨伤势的推测是必须保持在刚受伤时的状态,使逆转阴阳碎骨掌劲力成为可能。至于保持状态后化解劲力的人选,即使浪漂萍不行,檐前负笈自己狠狠修炼也得咬牙上。

      “可你说的很有道理。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如果这个办法不成,和什么也不做区别不大,除了拖上你们。”皓苍剑霨说。

      “拖上我,不是我们。”檐前负笈保证。他宁可自己有危险也不愿连累两个同伴。

      “拖上你,你出事术阵没人维持,等于也拖上天雨如晴。”檐前负笈不是没想到这点,但从皓苍剑霨口中说出来,他突然觉得有点想打退堂鼓。

      “理论完全可行。”天雨如晴沉吟着,“就是有些危险……算了,既然颢天师兄都认为可以,我同意。”她终于下了决心。

      “开始吧。”皓苍剑霨说。

       檐前负笈马上开始忙碌。他采取巧妙的方式架设三人间力量流动与转化,将天雨如晴伤口上盘桓的生生不息的邪气转化为激活皓苍剑霨伤势又限定不伤害他的伤害与生机。说着容易,真操作起来颇有难度,一柱香的时间里有条不紊地进行完,檐前负笈已经满头大汗。

      “简直是结义了。”天雨如晴笑说,“我们可以组合叫呆若木鸡。剑霨是(皓)呆,裕铂是(菜)鸡,我是中间的若木。”

      “好的都留给你了!”皓苍剑霨应声抗议,“你愿意和檐前负笈结义啊?”

       天雨如晴和檐前负笈对视一眼笑开:“不愿意。”

       笑完,檐前负笈说:“趁着都在,我问一句。剑霨,当初我在狱中听闻你伤势恶化,到底怎样一回事?”入狱前他做了医治,即使不能挽回霸道的伤害,也绝不应当发生濒危的恶化。

      “我不知道,术法我一窍不通。”

      “这我知晓。不是问你术法。那时候有没有人和你接触?”说是“人”,实则特指,以三人的默契不用再说。

       皓苍剑霨回想着:“不太清楚,当时我镇日昏昏沉沉……天之道和飞渊常来看我,天雨如晴不久就受伤没来过,其他人……我想起来,刀宗有人来过,对比我身上伤势和当初内战刀宗老宗主尸身上的伤势。檐前负笈你在听证会上也提到了。”

       不知当初任人鱼肉的剑霨心情如何,檐前负笈和天雨如晴都不语。皓苍剑霨问:“你怀疑我当初伤势恶化是寄鲲鹏通过刀宗所为?可是养病时状况有反复是常见情况。”

      “证据有限,不能断言。”檐前负笈沉吟,“刀宗中人多不通术法,除了……”确实,可能被利用吗?可行吗?

      “除了或许的西江横棹,但他没交代就自尽。”皓苍剑霨的宗主素养突飞猛进。西江横棹化身无常元帅,无常元帅几次出现、甚至狙杀泰玥皇锦时都有用到术法。星学多出术法天才,剑宗有时亦通一二甚至有如莫离骚般幼时便融合术法自创剑术的奇人,刀宗却无甚术法高手。大约钻研术法所需的沉潜与创新术法所需的高明(注)和刀法的大开大合不相投,一身之上难以共存。

      “听闻欲星移精擅术法。”天雨如晴说。

       三人俱各沉思,檐前负笈首先振作起来。他说:“无论如何,现在状况比之前稍好。”

      “我在担心,”皓苍剑霨说,“寄鲲鹏掌握决策权,只要他动意,我们多少努力都将毁于一旦。”

      “要冒险也是你,说担心也是你。”

      “冒险是被逼无奈,担心是没有办法。我不敢让天之道妄动,我担心寄鲲鹏会伤害飞渊。”飞渊完全相信寄鲲鹏,知道他是欲星移后更是如此。皓苍剑霨隐约知晓欲星移是飞渊朋友父亲的好友。可檐前负笈也一度非常信赖逍遥游。“有时候我会羡慕你们,你只需要担心凯风弼羽,你有两位强大的师兄。”

      “还有长姐。”檐前负笈说。但反正没兄弟姐妹的剑霨也理解不了。

      “别再说丧气的话了,我们计划一下未来。剑霨,你还能联络裕铂吗?”

      “能。如果有动向,你记得……”

       皓苍剑霨话音未落,檐前负笈突然起身。他感应到了术法的振动。士心回来了。他将事情急急告诉朋友,三人匆匆辞别,檐前负笈将一切归位,在寄鲲鹏可能察觉端倪前潜回房间。

        

       肿起一边脸颊的士心等着檐前负笈。他的样子比之前两天振振有辞顶撞檐前负笈的时候安分了许多。檐前负笈大怒:“谁打的?”要是士心说寄鲲鹏,他就去和寄鲲鹏拼命。

      “丹阳前辈。”檐前负笈哑了火。

       士心将冒险全过程一五一十说出:檐前负笈被幻术力量压迫得爬不起来时,夜雨凋枫质问士心为什么阴阳宗主竟然会掘坟鞭尸。士心说他不知道。当晚,夜雨凋枫打昏看守的金银二老,说动霁云士心,连上飞渊苍苍,五人一起试图偷回尸体。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怎会想到带苍苍去?”檐前负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苍苍说紫微宗主教他做人必须有义气,我想,多一份力总是好的,况且苍苍已经全都知道了……”

      “以后别再这样了。”檐前负笈摇头叹息。丹阳侯已经教训了士心,他不能再教训,但该有的教育还要有——檐前负笈很怀疑丹阳侯能教育通几个小孩,“苍苍太小,他只需知晓做人要有义气,未必能完全明白其中道理。等他长大成熟,有自己的理解,有能力为自己负责,才能为自己做出决定。你们带他去,万一出事,是剥夺他成长明白的权力。紫微宗主对他的教育有许多,他还要慢慢领会。”

      “但是前几天苍苍还去参与对付逍遥游。”士心无力地辩驳。

      “他只是持天市镜参与开阵,颢天玄宿和丹阳侯、天之道都会保护他。你们中,成年人只有飞渊,她完全没有保护苍苍的能力。”也未必有这个意识。

      “寄先生说……”士心欲言又止。

      “你相信寄鲲鹏?”檐前负笈反问。两天前士心才当众顶撞“寄鲲鹏”欲星移。

      “如果他说的话有道理,就是有道理,和我相不相信他无关。正确的话不会因从错误的人口中说出就变成谬误,这是辅士教给我的。”士心振振有词。

      “没错,但寄鲲鹏不为你们负责也不为道域负责,他不在乎你们的性命,你们要自己在乎。活着才有希望。”檐前负笈反驳。

       士心沉默了一下,问:“辅士,真有召唤亡灵吗?”

       檐前负笈一惊:“你怎会想到这个问题?是因为夜雨凋枫吗?”夜雨凋枫深爱父亲,士心这些天常提起他,结合最近寄鲲鹏大力渲染的“黓龙君还魂”事件,不难猜到刀宗的少年在盼望着什么。难怪夜雨凋枫对尸体表现得如此激动。士心的沉默是充分的答案,檐前负笈叹气:“士心,你知道人死不能复生。神啸刀宗或许没有道学课程,但你有,夜雨凋枫是你的朋友,他的期待误入歧途,你身为朋友,应当提醒他、将道理放在他面前,而不是跟着他做出偷尸体这样荒谬的举动。尸体最多是死去的人的遗留,人的精神早已随死亡远去,留下的躯壳什么都不是。”

       士心抬起头直视檐前负笈:

      “但我也想要一个答案。我知道道理,但我更想知道宗主为什么这样做。”

      “所以你明知故犯踏入圈套,不珍惜自己、朋友、苍苍的性命,前去面对宗主?苍苍喊你士心哥哥,你应得下来,就要负起这一声哥哥的责任。”檐前负笈希望士心别纠缠宗主的问题。

       事与愿违,士心像阴阳学宗家传的那样,敏锐地哪壶不开提哪壶:“辅士,我的道理都是你和宗主教的。当初天元论魁我输给小雨”——夜雨凋枫戚寒雨,檐前负笈反应过来了是谁——“我可以赢,是我看到他状况不好,次次留手,只想比个高下。宗主没有谴责我心慈手软,甚至都没有提我心慈手软,只责备我不好好练功、没有强到心慈手软也能稳操胜券。那是我熟悉的宗主。辅士,为什么宗主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她会以别人至亲的尸身立威、吸引他们步入圈套?如果死去的是你我,她还是会这样做吗?我不能相信,教养我成人的宗主会做出这一切!”

       士心还没成人,他还小,但这并非重点。

      “我不是因为重视尸首才去的,我知道尸首只是尸首。但宗主还活着,我要问她答案。”士心说。

      “她的回答呢?”

       士心犹豫了一下:“小雨说她丧心病狂了。她说是。”

      “你认为这是她的回答吗?”檐前负笈问,“夜雨凋枫不了解宗主,但你不同。”

       士心稍微沉默。“我不知道。”他说,“我想说宗主不是这样的人。飞渊姐姐说宗主想杀她,我也相信宗主当时确实想杀她,可是当我冲出去阻止宗主,宗主就放过了飞渊姐姐。宗主不是坏人。可是……”士心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辅士,如果死的是你,宗主需要,她也会这样对待你的尸首吗?如果死的是我,她也会如此吗?”

       轮到檐前负笈沉默了。他组织语言,深吸了一口气:

      “士心。你知道阴阳学宗自内战以来的景况一直不尽人意,但你之前没有体会,我们决定过,你不需要体会,因为我们在努力将一切建设得越来越好,使你不用遭受无谓的苦难磨练,你所接过的将是一个恢复元气的阴阳学宗。但现在不行了。我必须向你坦白。我只能这样给你回答:你不会死,你是阴阳学宗的传人和希望,即使要整个阴阳学宗的成年人挡在你面前,危险也只会在我们全部死去后才临到你。而我们,宗主、我这样的人,我们的责任是挑起现在的阴阳学宗、保护培育你们这样的希望。因此只要有必要,士心,就算死的是我,长姐也会那样对我的尸首,甚至,”他不得不再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来,使自己平静,“反过来,如果被逼无奈,我会做同样的事。活人比尸体重要太多了。”

       士心看起来深受打击。在生活中看到是一回事,听他亲近景仰的辅士亲口肯定是另一回事了。

       檐前负笈补充:“但我也没有接触过,我给你的回答只是我的推想。”

       士心一下子轻松了很多:“但是辅士,你也经历过内战。”

      “经历过和经历过又不一样。内战时我懂事了,但有长姐在,我并没历经多少危险。远心也是,星宗受内战波及最少。剑霨真正染过内战的血,你看他临事比我们的反应就沉稳许多。”

       士心似乎完全放松了下来。“我不觉得。”他说,“辅士最好了。”

        

       皓苍剑霨意识全部回归身体,不久,有人敲门。霁云肿着左边脸蛋进来,一声不吭地扶他穿衣起身。霁云收拾好之后回去一开门,两颊红肿的飞渊扑进来,和霁云一起趴在皓苍剑霨左右哇哇大哭。

      “发生什么事了?”皓苍剑霨耐心地问。

      “爹亲……爹亲的尸体……”飞渊哭着说。

       皓苍剑霨一下心头火起。无论是没带回来还是被毁,老宗主的尸身受辱都令他不快。责备檐前负笈的念头一瞬窜进他心里,檐前负笈一句都没提。随即他冷静了下来,告诉自己自己现在是宗主,他不能只考虑他想做什么,而应首先考虑该做什么、要做什么以及相应的后果。

      “别再想了,飞渊,已经没有办法了。”

       飞渊一下瞪大眼睛看着他:“师父!”

      “事情已成定局,悲伤无用。老宗主不会希望看到你们为了保护他的尸体赔上自己的命,无论是你还是霁云。”剑霨违心地说。他满心希望能以命捍卫剑宗生前死后的尊严,但那是他自己。白痴都不会让两个孩子——飞渊是他的徒弟,在他眼中永远是孩子——让两个活生生的孩子为遗骸陷入危险。

      “我知道,师父,我知道……”飞渊泣不成声,“可是我好难过……小雨可以为他爹亲的尸首奋不顾身,为什么我就不能,我还要想到大家、想到活人……最后我们什么都没做成,我甚至不能说是见了爹亲最后一面……”最后一面早已见过了,在归海寂涯被血神附身的无情葬月杀死后入葬的时候。

      “你做得对。”皓苍剑霨强忍悲痛,支持飞渊。

      “宗主,是我不好。”霁云突然抽噎着开了口,“是我想见老宗主最后一面,才答应跟小雨一起去,连累了飞渊姐姐和大家。都是我太自私了。”

       归海寂涯生前待霁云如同己子,他殒命时霁云在覆舟虚怀逃避通缉,没见到最后一面,此时难抑孺慕思念前往,是人之常情,怎能说是自私。皓苍剑霨喉头发梗,搜寻着能对霁云说的辞句。他不能罔顾宗主的责任,更不能打击少年赤诚的心。

      “是我不好。”却是飞渊擦了眼泪,“我是领导者,发生这件事情,我要负最大的责任。”

      “可是是我和士心……”

      “你们会反对,还是因为我没有领导好。我没能说服小雨,反而让他说服了你们,差一点就全军覆没。我该当加倍的惩罚。”她两边红肿的脸颊一下有了答案。皓苍剑霨问:“是丹阳侯吗?还是寄鲲鹏?”

      “是丹阳前辈。他在等我们。黓龙君帮我们分析了失败的原因。”黓龙君,皓苍剑霨知道她在说谁。从头到尾不肯承认幻象的只有认识黓龙君且术法过人不受欺骗的檐前负笈,无怪皓苍剑霨听说寄鲲鹏这些天下令加重了对檐前负笈的软禁程度,不然凯风弼羽成天跟在他身边,根本没机会偷偷溜走。想到这,皓苍剑霨问:“丹阳侯早知道你们离开了?他为什么没去阻拦?”

       飞渊和霁云面面相觑,显然两人都没问丹阳侯这个问题。皓苍剑霨说:“算了。”

       霁云说:“苍苍说,丹阳前辈发现的时候追也追不上了。”

       皓苍剑霨但颔首。他心里已经有了推测,只需要问问檐前负笈。既然飞渊和霁云都见过“黓龙君”,那很有可能,定计让这些孩子有机会送死、引开檐前负笈不时刻看守凯风弼羽、引开丹阳侯让他追之不及的,就是制造幻象的人,寄鲲鹏。

       我现在是宗主。他在浑身上下鲜活的疼痛中提醒自己。我必须负起责任,对得起飞渊霁云这些年轻人,和仙舞剑宗的祖祖辈辈。

        

       丹阳侯愤怒地等谁来撞枪口。

       狗屁的黓龙君,狗屁的欲星移。什么叫牺牲他们换取胜利?少年人死光,胜利给谁,再生再养吗?寄鲲鹏本体断不敢出口的谬论,换了张皮扯起黓龙君的幻象就敢。真是无耻之言,放弃尊严,放弃底线,放弃良知,还要改变什么现状,为他墨家作嫁吗?不可能。比之为墨家作嫁他更可能拱手把一切送给泰玥皇锦,而后者本身已不可能。

       撞枪口的人出现了。他没摇纸扇,但丹阳侯只想撕下他那张脸皮。

       寄鲲鹏。

        

      “我刚去拜访了丹阳侯。”入道歧音背向窗外坐在窗台上,没看檐前负笈。

      “是吗,谈话愉快吗?”檐前负笈口是心非地顺着问下去。鸣觞见丹阳侯,在他心里唤起的画面类乎妾侍见外室,虽说谁都不是正……这种想法他不敢说出口。

       一柄短笛狠狠砸到他头上,檐前负笈哎哟一声,认出日前自己给鸣觞送去的礼物。鸣觞警告他:“辅士,在我的幻境中,你的思想逃不过我的眼。”

       檐前负笈捂着头:“你这样来去自由,怎不去找长姐或缠死寄鲲鹏?”

      “我讲过,我并非来去自由,无法去寻找宗主。我比你更想去找她。”檐前负笈不敢苟同,不敢说话。“寄鲲鹏,我不是他的对手。”檐前负笈确定他认识鸣觞以来第二次听对方提觉得自己不是对手。第一次是……昊辰?想起荻花题叶,檐前负笈心情低落了一瞬。上次他和昊辰有交集,还是他镇守桃源渡口而对方匆匆将崇贤死讯传来。他尚在震惊中,后脚昊辰和星宗玲珑雪霏的死讯也传到手中,他和天雨如晴夜不能寐,无言地哀悼失去的亲友。

      “寄鲲鹏术法强大,我亦受影响,你清楚。”入道歧音说。檐前负笈当然清楚,血神一来就控制了鸣觞。“他现在的把戏对我也有压迫,灵体脆弱,我会避开他。”

       你一点也不脆弱。檐前负笈不想再挨敲,他试图摆脱低落,将话题转回开始,问:“你和丹阳侯说些什么?”

      “该知道的我不说你也会知道。好消息我没必要提前告诉你。坏消息,我更没必要让你提前忧心。反正你都在担忧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檐前负笈要跳起来骂鸣觞,鸣觞消失了,而他无可抗拒地被卷入深沉的睡眠。

        

      “离开紫微星宗?”

       皓苍剑霨和檐前负笈的愕然一点不令人意外,看起来其他人已经愕然过了。飞渊问:“师父伤重,天市垣也在养伤,还有其他出征受伤的弟子,这个时候要怎样转移?”无论强行移动他们或是将他们丢下都不是一个好办法。

       檐前负笈忧心的更多。他霎时想到刚刚建立的三才术阵、监牢里失魂落魄的鸣觞、内外交困的泰玥皇锦。他设立阵法时多少利用了星宗地势,这是寄鲲鹏七闰传薪骗局给他的启发,星宗多少有术法地利。天真如檐前负笈也知晓寄鲲鹏不太可能提议搬去剑宗,莫离骚不是好冒犯的。无论他们被带上还是当作弃子丢下,对檐前负笈的计划(如果他有那玩意)都是一大打击。如果拆开,是更大的打击。

       皓苍剑霨也想到了。他说:“此时伤员众多,尚有人犯,若离开星宗,如何转移?”

      “这个部分我们还在考虑。”寄鲲鹏说。他没忽略檐前负笈眼里一瞬抑制不住的不屑。“或者将你们转移到安全的所在,或者带上你们。”

      “你想过留下伤员?”皓苍剑霨大吃一惊。

      “如仙舞宗主所言,天市垣等身受重伤,三宗众多弟子,难得一并转移。为今之计,只有先将大众安全藏起,再进行游击。”

      “嗯,有道理。”是莫离骚。他问:“哪里是安全的所在?现在连墓穴也不安全了。”檐前负笈低着头。

      “这嘛……”寄鲲鹏和以前一样,似乎并没有答案。

      “还有人犯。”皓苍剑霨强调,“阴阳学宗入道歧音现关押在此,如果离开星宗,是否要将他释放?”

      “舒远心的伤势移动不了。”丹阳侯说。

       檐前负笈乍然想起另一个他不太熟但也新受重伤的人:“还有万雪夜。”一般独眼龙和万雪夜在一起,现在独眼龙不知在何处。

      “因此吾想,不如将人分散,部分原地设阵,部分……”寄鲲鹏说。

      “什么阵法阻挡得了逍遥游?”他被打断。

      “巧了,日前吾研读辅士提供的书籍,找出这样一个阵法,你看。”寄鲲鹏欲星移从袖子里飘出一页纸。

       莫离骚的问题还没完:“你说复活黑虫君,是因为对抗绝对的智力需要绝对的武力,我不相信以檐前菜鸡能设立出足够对抗绝对武力的阵法。”他说的太诚实也太有道理了,以至于檐前负笈都不好意思看那页纸。黓龙和黑虫字音完全不像,莫离骚以其过人的自然直觉给云棋水镜起出一个新外号。等等,刚才莫离骚又叫他什么?

      “绝对武力不能被对抗,但未必不能被迷惑。”

      “如果靠檐前缚鸡就能迷惑,你又为何要复活黑龙君?”莫离骚今天真能杠,檐前负笈简直想提议他和长姐和丹阳侯拜个把子。句句抬举他,他快不堪抬举了。

      “权宜之计。……”

      “打游击又是为何。”

      “因为绝对武力我们对抗不了……”好一个循环论证。

      “那将老弱妇孺留下,岂非任他们送死。”莫离骚说出了平时丹阳侯会说的话。也是,他今天杠得行云流水,行家丹阳侯都插不上嘴。莫离骚潇洒地一转身:“总之,没有充分理由,吾反对搬迁。”

      “反对理由呢?”寄鲲鹏反问。

      “理由很多。没理由动,吾为何要动。敝宗主身体不好不适合移动。剑宗弟子众多,受伤者不在少数,不能抛下。最重要的,你都说了绝对武力无法对抗,现在的房间吾住惯了,死也想死在这。”莫离骚淡然的样子完全不像在谈论生死。皓苍剑霨和檐前负笈都想抱着他的腿感激他全家。

       寄鲲鹏放弃了和讲不通道理的莫离骚讲理的念头,转而劝道:“剑雅先生,留在此处,真的十分危险啊。”

       他动了杀意。檐前负笈瞬息意识到危险。

      “贸然搬迁,不更增添危险?”莫离骚好似毫无察觉。

      “关于这点,寄某确实还有一个提议。”寄鲲鹏击掌,“主动出击是吸引敌人注意的最好方式。趁这个机会,我们应该消灭黓龙君吩咐消灭的中立派,泰玥皇锦。”

       他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神啸宗主、紫微宗主、太微垣以及剑雅先生出击,带领剩下的人转移的任务就交给辅士先生如何?”寄鲲鹏徐徐道。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一个敢表示惊讶。

      “若覆舟虚怀此时攻击后方,你当如何?”莫离骚问。

      “不会。”寄鲲鹏成竹在胸,“黓龙君说,逍遥游不会这样做。”

      “……好吧。”莫离骚说,他突然就转变了态度,“很久以来吾一直想与阴阳宗主一谈。”

       檐前负笈在心里踏出了一步。现实中他没有动。皓苍剑霨只是抓住了他袖子,他却感觉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

        

      “你冷静。”

      “我很冷静。”

      “你在发抖。”

      “因为我冷。”

       旁观者大多忽视了两位青年的对话。皓苍剑霨沉着冷静地坐在轮椅上,试图让檐前负笈也冷静。檐前负笈在一旁,字面意义上的,气得发抖。

      “我也建议你冷静,愤怒帮助不了任何人。”莫离骚说。他塞给檐前负笈一套纸笔,檐前负笈看也不看就摔在地上。然后他意识到摔了莫离骚的东西,片刻前他还只想着给每一个可能尚存恻隐之心的人下跪磕头让他们别伤害长姐,按道理他第一个该跪的就是莫离骚。丹阳侯,如果他靠得住,早升级为姐夫了。

       有的时候颜面实在算不上什么。檐前负笈想起自己前些天里才刚刚决定必要时放弃尊严,而寄鲲鹏的黓龙君早给了他回答:你放弃尊严也改变不了什么,谁让你和你的尊严都一文不值。

      “……那是我姐姐。”他终于说,眼泪要哽住喉头。

       莫离骚怜悯地看着他:“我知道。这个时候,安慰你的话你也听不进去。我想请你帮我拟定一句檄文,我会对阴阳宗主讲,一句就好。”

       听到檄文时檐前负笈其实已经意识到莫离骚在说什么了,但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对方,跳起来同归于尽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叫嚣。莫离骚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檐前负笈!”皓苍剑霨发现他神色有异,赶紧提醒。

       莫离骚冷静地说:“我帮不了你。我甚至不能决定去不去杀阴阳宗主,更不能决定对不对她讲话。我只能尽量做到不说更多,把说什么的权力交给你。”

       是啊,你帮不了我,因为你不愿意步入我的处境,不愿意让飞渊和霁云沦落到士心的地步,我……檐前负笈发现他甚至不能责备莫离骚,莫离骚都不是他的朋友,没义务帮他……

      “你要我感谢你吗?感谢你让我有权决定家姐在死前听到什么诬蔑?”他苍凉地问。

      “我也不敢保证,”莫离骚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绝望的讽刺,“有寄糠秕和黑虫君在,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远离他。”皓苍剑霨说。他坚称寄鲲鹏有种神秘的力量,有如天助,使任何不对其俯首帖耳的个体遭逢灾殃。他以此为由劝过檐前负笈莫撄其锋芒,檐前负笈一口回绝,不肯相信有这种事。

       现在他相信了。“……你为什么控制不了?你是天之道。”檐前负笈的声音发着抖。

       天之道。打败过他长姐的传奇人物。长姐是他仰望的最完美最强大的人,能打败她的天之道不愧天之道的名字。这样的天之道怎么可能没办法?怎么可能……

      “顾好凯风弼羽吧。”皓苍剑霨不忍地说。他高位截瘫,坐的轮椅尚需特殊改进,衣食住行都要有人照顾,但他真心以为肉体上的这些痛苦比之精神上的凌迟不值一提。

      “……长姐欠了他什么?……阴阳学宗……欠了墨家什么?!”檐前负笈抱头蹲下,痛苦地低声嘶吼。

      “小声!”吼声太大,皓苍剑霨示警。

       檐前负笈慢慢抬起头看他,绝望的眼神和接下来的话证实了皓苍剑霨的猜测:“……你和远心,又欠了他什么?”

       三才术阵刚刚建好,檐前负笈个人法力远不足以支撑,他利用了星宗地利。休说时间根本不够他改术阵重建,就算够,失去地气扶助,皓苍剑霨和天雨如晴都会马上有危险。不能离开星宗。

      “我去告诉颢天玄宿和丹阳侯。”檐前负笈绝望至极,语气竟然轻快了些,“我们不能离开星宗。”

      “站住!”皓苍剑霨喝住他。从接任宗主,呆头呆脑的剑霨以飞快的速度成长起来了。他问檐前负笈:“你要对紫微宗主说什么?你说‘我们’,指的是谁?你要留下我们、留下你的朋友、留下学宗自生自灭?还是你想向阴谋者哭诉,祈求他大发慈悲给你一个痛快?”

      “我去求他他会听吗?我会跪在他面前忏悔我的错误,祈求他的饶恕,亲吻他走过的尘土……”

       皓苍剑霨对宗人说:“让他清醒。”

      “一耳光够吗?”

       莫离骚还没动,檐前负笈下意识地向后一躲,跌坐到地上。莫离骚看看宗主看看宗主的朋友,劝道:“算了吧。”他微微阖上眼睛,看着颇为不忍。

       檐前负笈语气空洞,大概他察觉了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多离谱。尊严、良知、底线,知识、信念、感情,这些他以为为人最该珍视的、这些他最珍视的,即使捧进双手垂着头颅高举膝行到墨家面前,墨家也不屑于用这些擦一擦鞋底的灰。

       皓苍剑霨看着失魂落魄的檐前负笈,这时他才确实察觉自己多少比他年长,而对方不过是始终在长姐荫蔽下的书斋里安安稳稳成长起来的辅士罢了。仙舞宗主没坚持,转向莫离骚说:“天之道,请你就这样问阴阳宗主,‘为何侮辱敖鹰师兄的尸体,又为何谋害皓苍剑霨。’无论她回答什么,你都不要再讲。”

      “为什么?”莫离骚问,“而且你不是讲证据不足以表明是阴阳宗主打伤了你?”

      “你先当做是她做的。因为她乃是向剑宗追讨责任。剑宗确负有责任,但没人愿意偿还。你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给我听,不要去想其中的逻辑。”

       莫离骚已经忘了。等莫离骚终于记下这句话,皓苍剑霨又说:“或许你回来不能再见到我,那时候剑宗就先交给你了,请你保护好众人,尤其是飞渊和霁云,他们还很年轻。”

      “剑霨!”檐前负笈终于听进去了,灰白的脸上显出惊诧的神色。

      “记住了,还有什么吗?”天之道问。

       皓苍剑霨看了他一眼,继续对莫离骚说:“如果那时你还能记得,请你不要为难檐前负笈,也请你有机会时多多关照天雨如晴。如果他们谁也死了,就忘掉我这句话。”

      “记下了,还有吗?”莫离骚继续问。

       皓苍剑霨这次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我没资格以剑宗束缚你,但是——”他的声音低了些,不是因为疲惫无力,“请不要像我们一样坚持,将活下去看得更重要吧。”

      “记住了。”莫离骚说。

       剑雅离开了。檐前负笈依旧坐在地上。他看着皓苍剑霨,但他并不太知道自己看着的是皓苍剑霨。他想,如果我去求颢天玄宿,求他留手;求笑残锋,就说我也会复活人的术法,可以为他复活西江横棹;去求丹阳侯,求他救救长姐,你救救她……谁能救长姐……谁能救我们……

      “檐前负笈。”

       檐前负笈茫然地抬起头。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上苍派谁回答了自己的祈求。

       皓苍剑霨沉着地看着他,说:“请你试试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就在剩下的时间里。趁墨家的计划还没有完成。”

      “还有呢?”檐前负笈下意识地重复莫离骚的话,让剑霨的问题一点一点沉进心里。

       皓苍剑霨的神色有了些变化,他又回到那个,檐前负笈印象深刻的,善良呆板不苟言笑,能被他人随口讲的鬼故事吓得不敢独自去卫生间的皓苍剑霨了。他恳切地,对檐前负笈说:“无论如何,请你保重。”

      “……我会的。”

       檐前负笈站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众人聚集在星宗准备出发,以檐前负笈为首。寄鲲鹏压给他一个绝无可能的烂摊子:将老弱病残转移到安全的所在。的确留下的人有浪漂萍与风中捉刀,俩都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在一旁看戏。如果真有敌人,檐前负笈不怀疑这两位谁都不会有危险。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是表面。檐前负笈从心里感到无力。他的姐姐,他的恋人,他的朋友,他们战战兢兢偌久才开始做成一点,寄鲲鹏一句话就能将他们小心翼翼的努力毁于一旦。檐前负笈深知寄鲲鹏的真实目的是解决掉他,才当面扬言逼杀泰玥皇锦,让檐前负笈知晓却束手无策。他都不用寄鲲鹏出手针对就会崩溃。三才术阵或许寄鲲鹏还未察觉,但他必定猜得出他们在星宗做了什么,才迫使他们离开星宗。他们的行为太好猜了,太容易被打破了,剑霨、远心、他,他们太弱小了。檐前负笈想起姐姐突然离开前夜谈时对他的嘱咐,原来那时她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局面,日暮途远,进退维谷,楚歌四起,十面埋伏。

       只争朝夕,朝夕亦不可得。

      “设阵吧。”天雨如晴说。她勉强能走动,苍苍和无愧左右跟着她。现在她成了最有主见的一个。“设下迷惑和保护的阵法随我们转移。苍苍,天市镜先给我。”

       皓苍剑霨问:“我们要去哪里?”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苍苍将天市镜交给师叔,怯怯地问:“师父会回来接我们的,是吧?”他被气氛感染了。大人的悲哀绝望对于小孩可能是灭顶之灾。

       天雨如晴勉强对苍苍笑了笑。她清楚几人、甚至这里所有人,完全可能被寄鲲鹏当成弃子。野心家不在乎旁人的性命。但凡他还有一点良心,也不会大剌剌地威胁檐前负笈别动,而带人去攻打他的亲姐姐。

       飞渊问风逍遥:“逍遥哥哥,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风逍遥喝了口酒:“我想我们或许可以也去神刀宇。”

      “但是师父和如晴前辈的伤势……”

      “或者啸刃峰也可以,那里常年人迹罕至。”

       道域常年人迹罕至,现在还不是被外来人兴风作浪。风逍遥问一旁的浪漂萍:“萍叔,你怎样想?”

      “问我作甚,寄鲲鹏说了,负责我们这些人的是檐前负笈。”

      “啊,那个……”

       真是尴尬,寄鲲鹏为了义兄弟亲情要置亲姐弟于死地。檐前负笈被问到,努力深呼吸几次平复下来,才铁青着脸不情不愿地说:“无论去哪里,脚程都受限制。你可以去神刀宇或啸刃峰探路,大部队按天雨如晴所说设立阵法缓慢行进。”

       风逍遥反正也不想和仇人的弟弟待在一起,他邀请浪漂萍:“萍叔,一起去吗?”

       飞渊凑上来:“我也和你们一起。”

       皓苍剑霨坐在轮椅上张望四周。他膝上放着柄很普通的剑。自受伤后,他几乎完全丧失作战能力,洗尘宝剑交给了莫离骚,只取了闲置的普通剑防身。他听周围四宗弟子窃窃私语,看到稀少的学宗弟子胆怯依赖地遥望檐前负笈,再看和天雨如晴低声议论术法的檐前负笈,待算着他们有了结论,扬声:“檐前负笈,请你过来一下。”

       檐前负笈立马将术阵纸笔留给天雨如晴,由她向弟子下达任务,快步走到剑霨身边,问:“什么事?”

      “没事。”皓苍剑霨说。他只不过不想让檐前负笈受无谓的怀疑。一边明言要害他姐姐,一边将后方交在他手中,寄鲲鹏几乎是明着逼迫檐前负笈背叛同盟投向覆舟虚怀了。不知阴阳宗主当初面对的是否也是同样的情景,大约是;否则以其坚韧和护短,皓苍剑霨想不出她怎会决然丢下胞弟与传人踏上不归路。

       檐前负笈明白了皓苍剑霨的意思。他没有说话,手指在轮椅背上敲着。皓苍剑霨听见他低声快速说:“我有办法。”

       皓苍剑霨等的就是这句话。

      “夜雨凋枫,霁云,”他喊过两位少年,“能劳烦你们陪檐前负笈去带上入道歧音吗?”让两个身量成人年纪还差点的少年陪菜鸡檐前负笈去提监有点危险,但这已是他们拿得出手的最高战力了。骁勇善战者多被寄鲲鹏提走,仅剩的几个还去探路,又饶上一个飞渊。至少他现在不用担心飞渊的安危。

      “无愧,请你再找一位女弟子过来,”天雨如晴说,“你们跟着去,抬上万雪夜姑娘。”万雪夜行走江湖的身份是少侠,此刻卧床不起,照顾女儿身还得女弟子来。

      “是。”被吩咐到的几位少年纷纷遵命,跟随檐前负笈动身。天雨如晴听到檐前负笈说:“我知道各位心情都不好,不必强行寻找话题。”于是一行人安静地远去了。


一、“生乱治乱”:“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墨能生乱,亦能治乱。”不得不说,这个起兴用的真差劲。之所以不说它是比,是因为如果是比就差得没边儿了。

二、高明与沉潜:“高明者多独断之学,沉潜者尚考索之功。”

三、那个“亲吻走过的尘土”,当然是恶搞潘安仁“望尘而拜的典故。望尘而拜也没用,潘岳和石崇(绿珠典故男主人公)同时被杀了。元好问有一首提到此典故的论诗诗我很喜欢:“心话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高清千古《闲居赋》,争信安仁拜路尘。”

       没刀宗教育镜头是因为剧里有了。




下一章不知道怎么打ta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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