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治芳魂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MISERĪS】爲我心憂·十二

目录。 泰玥皇锦章。剧情对应云棋水镜“还魂”公开“刑罚”尸体等。章末皓苍剑霨和檐前负笈终于被包括进宗主们的密谋。

如果阅读过程中觉得作者很瞧不起金光墨家,不是幻觉。

       “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

十二·礼云礼云

       幻海。

      “你来这里做什么?”

       檐前负笈答不上来。他不知道自己来做什么。他没什么心里话和丹阳侯讲。他听说丹阳侯在这里,就来这里,只是因为相信丹阳侯的人品使其成为此时此刻他唯一可以放心相与的人。

       他看到丹阳侯面前的两座无名坟,心知来的不是时候。无名坟代表什么?在坟前枯坐又代表什么?他犹记得两三年前亲友噩耗传回道域,他和天雨如晴夜不能寐,并坐流泪,谁也说不出安慰对方的话。在这个时候来打扰,实在太不巧了。

       丹阳侯没穷追猛索。他说:“泰玥皇锦提起过,你对人一向记得很清楚。”

       檐前负笈不知道姐姐还和丹阳侯提过这。他听到丹阳侯报出几个平凡无奇的学宗子弟的姓名、特征,努力思索着。内战那年他委实还小。他看着丹阳侯萧索独坐,突然想到:“你的家人,是学宗杀的?”

       丹阳侯难得回头瞥了檐前负笈一眼。

      “学宗弟子。”他纠正。

       檐前负笈瞬间冷汗涔涔。他在用词上犯了大错误。幸好对方不是寄鲲鹏——不会是的。

      “长姐没告诉过我。”半晌,他才说。

      “我没告诉泰玥皇锦。”丹阳侯说。

       她未必不知道。檐前负笈在心里说。就像我不知道,长姐竟还和你提过我。

      “你有长姐的消息吗?”檐前负笈终于问。

       丹阳侯没再回头:“你如此肯定,泰玥皇锦的消息不可能辗转传到你耳中?”

      “我等不得。”檐前负笈坦言,“我不知长姐哪里伤害了寄鲲鹏,寄鲲鹏非要置她于死地。我不知道能为长姐做什么。”

      “有时候,你什么也不做,就是最好的做法。”

       听起来像是变相的拒绝,檐前负笈来不及气馁:“我怎能?我若死了,自然什么都不用再做。但我还活着,怎能置长姐于不顾?你比我更清楚她处境有多艰难!”

       处境艰难是一回事,丹阳侯没义务帮泰玥皇锦。檐前负笈出口就有些后悔。退一万步讲,他跑到丹阳侯的地盘对人家发牢骚,丹阳侯根本没必要不赶他走还听。

      “请你告诉我关于长姐你听到了什么……至少她还平安……如果你不愿意帮她……”许久,檐前负笈才低声继续。

       丹阳侯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平安?你动脑子想想,泰玥皇锦之前可算平安?现在她怎还可能平安?”

       “……至少她还活着。”

       轮到丹阳侯沉默了。他说:“欲星移说,泰玥皇锦正与鬼市之人合作,聚集阴阳学宗的旧部。鬼市又与逍遥游合作。”

      “……多谢。”

      “你相信墨家之人的话?”

      “不相信。”檐前负笈回答,“我虽不知长姐是否伤害过他们,但寄鲲鹏自来道域处处针对家姐及阴阳学宗,他说出再难听的话,我也不会意外。”但长姐至少还活着。

      “被人伤害,就非得是伤害过别人?”丹阳侯反问。

       檐前负笈看着眼前的坟,心中对丹阳侯的问话有了模糊的猜测。

      “不一定。”他说,“伤害别人的人未必需要别人认同的理由。”

       丹阳侯终于正眼看了檐前负笈一眼:

      “你一点也不了解泰玥皇锦。”

        

      “那是丹阳师兄父亲和小妹的坟墓。”天雨如晴说。

       檐前负笈摇头:“我不知道丹阳侯还有这些伤心事。若我有个小妹,她去世,我一定很难过。”

      “丹阳师兄到现在还是难过。”天雨如晴说,“还有问心。无愧到现在都对丹阳师兄怀着怨怼。”

      “关丹阳侯什么事?杀人的是血神,没管好血神的是剑宗,丹阳侯能负多少责任?”八爻山驻守者本来不多,都没参加夺云杖的战役,即使剑宗不掺和夺杖,照样来不及驰援,最多血神出世首当其冲损失更大罢了。

      “但是血神和剑宗都不为问心负责。”天雨如晴静静地说,“只有丹阳师兄在乎问心,所以无愧只怨他。这不就是家人之间的逻辑吗?”

       檐前负笈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是。”

      “你最近经常叹气。”

      “我……”

      “开心一点。”天雨如晴伸手捏檐前负笈的脸蛋,“笑一笑。”

       檐前负笈不禁听话地笑了。

      “真乖。”天雨如晴拿起就药的蜜饯,塞到檐前负笈嘴里。她嘱咐:“叹气对着我叹就好了,出去可不要让士心、剑霨他们担心。你能知道你长姐的消息,她也许也能知道你的,她若知晓你成天唉声叹气,一定很难过。”

      “还会骂我没出息。”檐前负笈说。他自己拿起一片蜜饯放进嘴里。甜甜的。

        

      “我想要月琴。”鸣觞开口。

      “你又看什么不好的书了?”檐前负笈和他开玩笑。昔年竹林七贤之一阮咸首创乐器,那乐器被以他的名称呼,又因其形如月,也称月琴。前朝奇书《金瓶梅》末尾北宋灭亡,韩爱姐抱着乐器一路流离,她的乐器就是一把月琴。

       鸣觞单指一勾,无数无形的绳索捆紧了檐前负笈。檐前负笈马上呼痛认输,答应起床就去找。他隐隐约约记得在谁那里见过柄差不多的东西,明天去问问愿不愿意借给他哄哄疯子……

       他也算是把鸣觞当做家人,抱怨归抱怨,他愿意照顾鸣觞。甚至他希望鸣觞恢复神智,宁可再听他嘲讽被他欺负。

      “你以前从来不碰丝弦。”檐前负笈说。有逍遥游在,识相者另辟蹊径。

      “你以前从不在三宗面前发声。”鸣觞强词夺理,“音乐是无辜的。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

      “礼云礼云……”檐前负笈下意识地补完。

       他无法说完。

        

       泰玥皇锦等在山洞外缘,身边是她的新盟友,银槐鬼市进入道域的力量。

       鬼市的情报能力不可小觑。她与刀剑两宗决裂的当晚他们就找上了她,领头者,武罗刹,是当时状态下的泰玥皇锦没十足把握胜过的人。与他们合作并非纸上谈兵。败了,不是泰玥皇锦的损失;胜了,不过给他们商路。无论哪种境况,都很难比当时更差了。

       她一生至此是不断的轮回,刀光剑影,尸山血海,形影相吊……毫无新意,永无止境。应该习惯了,最艰难的时候,永远只有她一个人。

       受逍遥游利用与受寄鲲鹏利用,真的有差别吗?

       这一局,是外来者胜,她看得分明。但外来者的蓝图中没有阴阳学宗的位置。逍遥游的计划中也未必有。往下她还需在两拨野心家间摇摆,争取足够的时间。下一局开始她须倒向逍遥游,遵从他的指示,无论他暗示什么,她必得按照他的心意破译并且,实行……

       包括做出与覆舟虚怀和四宗都切割的举措。这一着太骇人听闻,裕铂和士心转眼就会知晓的。但她别无选择,现在是她的部分,她手里的筹码不多。

       亡灵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时代,尸体算什么?泰玥皇锦是学宗宗主,她知晓所谓招魂通灵的传说,但他人未必。一旦复活成为可能,尸体就不再只是死者作为纪念的遗留,而是……

        

       檐前负笈焦灼地等着。

       不知为何,他心里不安。己方倾巢而出,围剿逍遥游,无论如何,他们暂时都无暇分身追索长姐了。瞬息万变的局势内喘息之机也是好的,尤其对于他其实不爱也不擅对付人的姐姐来说。

       救援血神,就是要保无情葬月。倘若要保无情葬月,他姐弟必死无葬身之地。

       檐前负笈不反对杀无情葬月。倘若血神未降世,他甚至不见得会反对保无情葬月。崇贤是他亲外甥,但他不像长姐那样体会得到音讯间被杀的痛苦。现在他不反对杀,与其说是为缌麻,毋宁说是为了血神剑下枉死的学宗子弟。崇贤之仇或可不论,但一开始无情葬月同意血神上身便是准备了今日杀人,今日又确实杀人,谋划既遂,罪证确凿,除非他再立大功或者可能——

       他突然明白了日来的焦灼来自何处。

       欲星移坚持要七闰传薪是有目的的。他要拿无情葬月再立一件足抵得上众多死罪的大功。为使有大功可立必得先有大祸。因此他扰乱四宗、针对逍遥游,意在使道域大乱,再以七闰传薪假充召唤亡灵出手平乱,这一大环节里哪里安排不进一个被血神附身过的无情葬月?随便扯个“血神之力尚存,可助亡灵稳定”之类的幌子就能覆盖过去。欲星移难以久留道域,必得拔除不服之人。兵不血刃就连将耐幻术的皓苍剑霨、精通术法的天雨如晴排除出局的欲星移,他既已出剑入局要保无情葬月,首当其冲的必杀之人就是泰玥皇锦。

       檐前负笈几乎未经思索就运起术法。他现在仍是软禁中,绝无人会放行,但这一切他必须告诉长姐。

       需要闯,他就硬闯!他早该在血神进攻万学天府的时候就是死人了!

       此前檐前负笈从未出过内院。此时他一径向外,看守已松懈,没反应过来就给他到了外缘。为防外敌入侵,外围警戒略强。守门的星宗弟子见他面色不善当即联袂出手。檐前负笈判断两人不是对手,运招相抗。眼看四掌将接,檐前负笈突然痛苦地蹲下。星宗弟子一愣,齐将掌力撤向一旁。两人不清楚是否有诈,没上来扶,仅隔着心安的距离探问:“辅士?”

      “……你们若学过术法,躲远些!”

       两位弟子面面相觑。星宗虽以掌法立派,亦不至于如刀剑两宗全赖武艺,弟子人人都多少必得会些宗内术法。就算比檐前负笈、天雨如晴之流差得远,却断不能说没学过。机警的弟子见他如此,已知和术法有关,但又不敢全然放下戒心,问道:“辅士可需退后?”

      “没出息!”

       檐前负笈最不想听的就是这个人的声音。之前他早因为长姐缘故对其不满,结果长姐反目后反而靠其支持天雨如晴在听证会上给檐前负笈说话,又刚被其嘲讽不了解亲姐,脾气再好的人现在也不想见到……

      “……丹阳侯。”

       檐前负笈被扯着衣领拎了起来。丹阳侯看着不比他高大,拎他却如当日在天元抡魁赛场上拎苍苍。檐前负笈不及相谢,抬眼看向丹阳侯来的方向。丹阳侯随众出征,现在他回来,证明至少……

       甫抬起头檐前负笈便觉头痛欲炸,远处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匆匆映入眼帘,他欲细究,头痛更剧。若影响他的是武功或其他自然力,断不可能在场人中唯有他受影响。观丹阳侯、星宗弟子、归来众人模样,这股令檐前负笈痛不欲生的强力只能来自与他同领域却要摧毁他的术力。

       封鳞非冕欲星移,假托七闰传薪为名,用强大的术力捏造了一个“黓龙君”的幻象出来!

       幻象和制造者步步走近,寄鲲鹏的声音道:“在下带了令姐的消息回来,我敢说,不会愧对辅士专程迎接。”

      “……说。”檐前负笈听到是姐姐的消息马上就问。痛苦中丹阳侯攥着他衣领的力气似乎有变化,像是手一颤,檐前负笈立刻知道在丹阳侯判断中寄鲲鹏带来的不是应该在这里说的话。

      “可否先请谁带我回去?”莫离骚问。他不甚记路,看来这次出门没揣地图。

      “未来的师叔父,你没事吧?”苍苍跑上前关怀檐前负笈。

       檐前负笈听见丹阳侯说:“此地非是议事之所。”

       耳闻颢天玄宿似乎叹了一口气,说:“苍苍,你先去看如晴,让她知道你平安回来了。莫离骚,吾送你。丹阳,剩下的交给你了。”

       丹阳侯在檐前负笈背上猛击一掌,檐前负笈深呼吸,对抗着压倒性的干扰,机械地亦步亦趋到了议事之所。

       开始讲话前欲星移收起了幻象,檐前负笈神智一霎清明,他盯着欲星移,恨不得自己摇身一变武功盖世能当场打死对方。

       欲星移很清楚他斤两,仿佛还摇着与节令不相符的折扇,悠然道:

      “首先,令姐与银槐鬼市武罗刹合作。”

       檐前负笈深深呼吸,这点他从丹阳侯那听说过。

      “然后,令姐与我们合作。”

       檐前负笈表情没变化,倒是丹阳侯猛地看向寄鲲鹏,显然他也对此一无所知。

      “现在,令姐与逍遥游合作,对刀剑两宗放出、袒护血神者掘坟鞭尸。你该想想,现在要怎样面对爹亲受辱的夜雨凋枫和郁剑须臾。”

       若是泰玥皇锦在场,转过她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大约是嘲笑说话者分不清尸首与人。“爹亲”一词是活生生的人当得,再不济也是墓碑牌位,虚伪些还有亡灵。可尤其是七闰传薪“招魂”成真的现在,谁还将、谁还不将蜕下的尸首当成人?可檐前负笈不是泰玥皇锦,他不会是。保无情葬月,所有线索一下串了起来,兵不血刃排除异己的寄鲲鹏这次对付泰玥皇锦仍是选择了兵不血刃的方法。

       檐前负笈脑子里轰地一声。他扑了上去。

      “畜生,是你逼长姐这样做的!长姐欠了你什么?她不过就是不肯无视无情葬月引导血神降世的责任、不肯拜伏在你脚下将你奉若神明,你就要这样处心积虑害她?”长姐深受子民爱戴,

       和几天前一样,他还是没能扑向欲星移。上次是莫离骚,这次丹阳侯拦住了他。丹阳侯没莫离骚那么好的脾气,他眼看就要抽檐前负笈一耳光。

       欲星移冷冷地道:“错了,辅士先生,要对付令姐,根本不用我处心积虑。”

       檐前负笈气得说不出话。他生下来没出过道域,没见过这等无耻之人。但他被丹阳侯拎在手里,像拎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再愤怒也无济于事。丹阳侯看他放弃了以卵击石的念头才把他搁到一边,也像搁一只小猫。檐前负笈垂头丧气地痛恨自己当年不好好练武,现在想改也晚了,只能在一边听丹阳侯和欲星移对话。

      “……良知、底线、自尊,对于改变现状毫无帮助的一切,你都要放弃。”

       檐前负笈听不下去了。为了防止再被丹阳侯拎住,他没动地方,直接反问:“那你怎么不去陪逍遥游喝毒酒?和他对掌时怎不往掌心藏毒?正好你既没底线,又毒不死!什么七闰传薪,你要祸害道域,还借死人的名声,不愧是琅函天的同门!”

      “你无能狂怒的样子也像极了令姐。”

       久远的声音。檐前负笈忽而再度头痛欲裂。他明明端正坐在椅子上,却捂着额头仿佛站立不稳要跌成一团。云棋水镜对年少的檐前负笈说:“这不会是和平,这只是二十年的休战。”

       他听见丹阳侯喝大胆,太微幻与沧海珍珑短暂相交,幻象破灭,丹阳侯拎起差点滚到地上的檐前负笈。

      “墨家之人,莫再挑战吾的底线!”

       丹阳侯声如洪钟,檐前负笈耳膜作痛间神志逐渐回归。寄鲲鹏弄出“黓龙君”的把戏注入了太强大的力量,檐前负笈不受幻术所扰,幻术的力量就直接对他神智进行了压迫。说到底,还是他太菜。檐前菜鸡。

      “寄某自入道域,所作所为无一不有利于道域,怎会是挑战太微垣底线呢?”欲星移微笑着说。

        

       谈话结束,二人离开。不再紧守“七闰传薪”幻象,檐前负笈依旧头痛得几乎无法思考。他跌跌撞撞走出很远,丹阳侯说:“别搞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你若死了,徒惹得舒远心伤心。”

      “那句话……他对长姐说过。”

      “哪句?”

      “挑战底线。”

       丹阳侯猛地静了一下,问:“你知道泰玥皇锦在哪里?”

      “我不知道。有时候我好像感觉到她,但是……”

      “但是什么!”丹阳侯没有等人寻找措辞的耐心。

      “但是我找不到她。”檐前负笈说。

       丹阳侯没评价这怪力乱神。他说:“至少在泰玥皇锦的概念里,你还活着,凯风弼羽也是。”

      “我会把士心安安全全地交到长姐手中。”檐前负笈说。

      “想清楚你要做为她所作所为愤怒的人,还是她手下的一具尸体。”丹阳侯打击他。

      “多谢。”檐前负笈低声说。无论丹阳侯是出自义愤、为了远心还是为了……长姐……

       这本是檐前负笈应该做的。

      “远心伤势有起色,如你有时间,请你去看看她。”檐前负笈说。

      “你要做什么?”丹阳侯一耳听出弦外音。

       我?檐前负笈突然想到了什么。

      “丹阳侯,这次你看到欲星移出手了。传言他精擅术法。”

       “传言未必是虚。”这话从丹阳侯口中说出,实在很打击阴阳学宗的菜鸡辅士。

       “我想请你帮个忙。”檐前负笈直言。

       昔年忘今焉在道域阴谋败露,潜逃苗疆,试图东山再起。如今欲星移在海境身败名裂,潜入道域,试图掌握道域。道域不需要他。道域是道域之人的道域。道域之人足够。

       他想请丹阳侯帮的忙关乎皓苍剑霨。现在剑霨身边只剩下霁云照顾。有莫离骚在,无人能以剑法暗算皓苍剑霨。但欲星移于剑法外亦精擅术法。檐前负笈赌了。他需要剑霨的帮助。即使不需要,他也希望剑霨活着。

       剑霨是他的朋友。术法是他们唯一联系的方式,檐前负笈必须保证这个方式的安全。

       如果这都不能,就不保证。

        

       泰玥皇锦微微握拳,又下意识地阻止自己完成这个动作。逍遥游太狡诈多疑,她看不透他,就不能给他任何蛛丝马迹。他早肆无忌惮地表明了要她彻底臣服,那她就给他彻底臣服;他意欲将她彻底摧毁,她就被彻底摧毁,她不重要;他早已露骨地暗示要掌握自己为其所用,那好,现在她还可以。

       她还可以。

      “我还可以。”她对自己说。

       她早就经历过一次。二十一年前,请求作壁上观的老紫微宗主出手谈何容易?她在那时就抛弃了个人的尊严。当尊严与学宗须择其一时,她选择了后者。她不后悔。至少她有裕铂、崇贤、士心,他们是干净的,干干净净地活在她身后,如她所愿。若她一人的堕落能换来众人正常生存,她认为值得。

       她还能再退吗?她还有什么可放弃,良知?当她将一切美善都放弃,无论她是为了什么,都等于宣判自己的死刑。一个丧心病狂无可救药的人,无论出于什么做了这个选择,都不值得再活下去。为何选择对于世界不重要,那是她自己的部分;将这样的她从世界上清除,那是世界的部分。

       如此肮脏的事情,她懂就够了。她不希望别人懂。假若今天裕铂在此,只会在她用以立威的一员之中。

       所以,“你来做什么?”她向背后问。

      “长姐。”

       檐前负笈站在那里,站在混沌的黑暗与光明中,向泰玥皇锦发出呼唤。他不知晓自己身在何处。他没再使用操梦术。但嫡亲姐弟的感应告诉他面前的泰玥皇锦是真实的。

      “长姐,你辛苦了。”

       泰玥皇锦像受了刺激霍然回头:

      “你就不能说一些更有价值的话吗?辛苦?我当然知道辛苦!若你无法改变现状,我只有更辛苦,因为你无计可施、他人袖手旁观,而我不肯放弃。只有我不肯放弃!”

       如此熟悉的论调。檐前负笈愣了一下。他早想好了无论姐姐说什么都是对对好好,但真听到姐姐的话他却忘记了准备好的回答。

      “长姐……”

       泰玥皇锦怒视着他,怒气不减。

       最后他只能说:“对不住。”

       听到这句话,泰玥皇锦突然泄了气。中年失意的疲惫姿态一瞬间笼罩在她身上。她肩膀微微颤动,似乎要对弟弟说出什么话。

       早就……太迟了。

       终于,她什么也没说,恢复了一贯强硬的模样,抬起头:

      “你该庆幸捡回一条命。不然,你今日就会出现在那些尸体中!”

      “长姐!”

       檐前负笈向她伸出手,世界清明了,混沌的光亮消失,他陷入一瞬间的黑暗,尔后是刺眼的光亮。

      “辅士!辅士!你做噩梦了吗?”

       士心衣着整齐守在他床边,桌上放着的早饭就算有阵法加持也没了热气。少年端着茶喝着,手边还有一碟吃了一半的糕点,见檐前负笈醒来,说:“我到厨房,见人在准备糕点,我说我们辅士似乎很喜欢这个,他们就给了我一碟。看你睡的很香,我就没叫你。”士心的房间和他的互通,少年一贯早起,檐前负笈近来晚睡,很少能睡好。

      “辅士,你做噩梦了吗?”士心又问。他放下手中的茶,拿起点心放进嘴里。

       檐前负笈揉了揉眼睛:“我怎样了?”

      “本来睡的很安稳,突然好像在梦里挣扎起来。辅士,你梦见了什么?”

       檐前负笈沉默了一下:“宗主。”

       士心立刻安静了。过了一下,他强笑着说:“之前一直觉得宗主管得很多,这里也管那里也管,现在宗主离开了,我却有点想念她。辅士,你一定也是吧,她是你的长姐。”

       檐前负笈试图苦笑,他失败了。士心又拿起一块点心,逗檐前负笈振作:“辅士,如果你起床速度够快的话,可能还能吃到一点。”

       檐前负笈差点说出你都吃了吧。他知道这不是士心想听的话。换做泰玥皇锦就会这样说,她无论想不想吃,都愿意把这一点无足轻重的宽裕留给孩子;但士心想要的是大人的陪伴,想有人愿意和他亲亲热热地抢一块糕点。他幼失怙恃,之前从来没有同龄玩伴,物质生活的无忧让他更满心渴望精神上的陪伴。在他心性塑造最关键的时期他从没经历过艰难,因此没有泰玥皇锦、丹阳侯等人居安亦要思危的惶惶。

      “我想,等辅士结婚,宗主一定会出现的。辅士很快就要结婚了吧?”士心又说。

       檐前负笈没回答。他再一次被士心问住了,根本不知道能说什么。一部分的他愧疚自己居然要士心分担艰难,另一部分的他说士心应该长大了、信任他吧。

      “辅士,你相信宗主,我也相信。”士心说,“你安心休息吧,还有我。”

       士心……对不住。这个时候,竟然不是我给你依靠,而是你鼓励我。

      “你根本不了解泰玥皇锦。”他想起丹阳侯说过类似的话。

       或许你是对的。我枉自当了她这么多年弟弟,对她的了解却还不如一个露水情人的你。

        

       士心确认檐前负笈睡熟,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这些天寄鲲鹏以七闰传薪复活黓龙君,召唤亡灵的大法术对专擅灵系术法的辅士造成了很大影响,也因此,自从宗主离去就难有好眠的辅士终于肯休息。因此士心现在能离开,去找他的朋友们。

       朋友。几分钟前,夜雨凋枫几乎对他兵刃相向,因为宗主将血神之事的三宗“罪人”掘坟鞭尸,其中包括夜雨凋枫的父亲西江横棹和飞渊姐姐的父亲归海寂涯。宗主具体说了什么,士心不得而知,但夜雨凋枫迁怒他让他来了脾气。什么都迁怒他,祖父莫须有的罪是他,宗主有没有的罪也是他,好像那些事是他做的一样!你父亲企图杀我宗主,我或者辅士迁怒过你吗?

       他不肯乖乖受迁怒,苍苍、霁云上来帮忙,劝解开夜雨凋枫。霁云投向他的眼神复杂,士心知道前仙舞宗主对醉梦无花视同己出。但无论霁云还是飞渊都没说责怪士心的话。冲动的戚寒雨被丹阳侯下令关住,看守比士心被软禁时还严格,士心相信金银二老是绝对看不住机灵的戚寒雨的。他现在去,就是为此。他是想拦住寒雨,但他也很想问宗主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想问,你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他一直想问。

        

       檐前负笈醒来天色已黑。四周安安静静,他心里突然起了不好的预感。隔壁房间鸦雀无声,士心不知去了哪里。檐前负笈祭起术法反向召唤传形纸人:“点三清,开天光。”出乎意料,亮起的竟然是他隔壁。檐前负笈心一沉,一跃而起,冲进士心房间检查。果然,传形纸人被妥善留在房间里。

       结合白日听到的一切,檐前负笈浑身血都凉了,他知道士心、不只士心,是去往何处。

       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有人阻止吗?有人陪伴吗?现在追、来得及吗?檐前负笈真想发足狂奔在少年们来得及做出什么蠢事前拦住他们,又意识到绝对不可能。他匆匆冲出门去。他了解现在主事的所有人,剑霨瘫痪,如果还有人和他一样关心那些孩子,那一定是丹阳侯。

       没多远他就撞上了丹阳侯,对方劈头问:“凯风弼羽在不在你那里?”

       看到檐前负笈的脸色丹阳侯就明白了。他咬牙道:“你去告诉我师兄,飞渊带着四个小孩跑了!”他不待檐前负笈回答,发足狂奔。檐前负笈意识到他自己连丹阳侯都追不上,为今之计,只有按丹阳侯吩咐、通知颢天玄宿。

       檐前负笈祭起覆盖星宗的寻人术法的时候从头到脚都在抖。他从来、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

       他寻到了颢天玄宿的所在,士心留下的痕迹却久得让他怀疑丹阳侯也追不上。欲星移也不在,没人干扰他的术法。檐前负笈想要去追追不上的少年,终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强令双腿去寻颢天玄宿。如果有人可能改变这个局面,就是紫微星宗的掌门人。

       路上,用以和皓苍剑霨联络的纸人不断亮起。被他教了最简单术法的皓苍剑霨连声问他知不知道霁云和飞渊在哪里。檐前负笈不知道怎样回答,现下体力平平的他拼尽全力跑着,也确实无法回答。

      “……紫微宗主。”

       檐前负笈已经没了狂呼的力气。颢天玄宿像是在等人,示意他冷静,问:“你要先回答仙舞宗主吗?”

       檐前负笈被迫冷静下来,许多个念头一瞬间转过脑海。颢天玄宿知道了。苍苍是他的传人,他不会无视的。丹阳侯去追了。如果苍苍和丹阳侯任何一个出事远心都会很伤心。苍苍还拿着天市镜。三垣……颢天玄宿有打算。

       他不得不拿出纸人。“点三清,开天光。”那边立马传来剑霨的大吼:“檐前负笈,你知道霁云和飞渊去哪里了吗?帮我联系天之道,霁云把天之道的纸人拿走了!”

      “紫微宗主在这里。”

       皓苍剑霨如前几秒钟的檐前负笈一般猛然安静了下来。年轻的人粗重焦灼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年长的宗主泰然自若。颢天玄宿示意檐前负笈坐下、召唤出皓苍剑霨虚影,对二人说:“吾正在等你们。”

       檐前负笈和皓苍剑霨习惯性地、抑制不住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双双坐好,像小学生听老师讲课一样等着颢天玄宿接下来的话。

      “首先,吾没有把握他们会安然无恙。”

       檐前负笈弹了起来。皓苍剑霨要不是腿动不了也会弹起来,他惊问:“紫微宗主的意思是,他们有可能会死?”

      “未必。他们的性命不掌握在我,而是掌握在泰玥皇锦及逍遥游的手中。”颢天玄宿看着檐前负笈。

       檐前负笈干涩地开口:“你怎能看着他们自投罗网?长姐……逍遥游……你怎能……”他不敢说他们任何一个人会放过全部少年,不是檐前负笈不信任亲姐,他不敢挑战人性的底线。颢天玄宿在做什么啊,他竟将年幼的传人交到敌人手中,祈求他们扬言必诛之人的良心的庇护。五人中飞渊已经成年,即使她和崇贤同岁、曾得泰玥皇锦照拂,檐前负笈也不敢说此时的泰玥皇锦不会下手杀她。杀心难抑,能杀一个就能杀许多个,况且,其余人怎可能眼睁睁看着飞渊丧掉性命?

       檐前负笈霍然起身,要去追丹阳侯。

      “坐下。”

       一声命令,没有强迫,檐前负笈却不由自主地坐下了。他心下不忿,准备说些不要命的话,突然发现颢天玄宿似乎露出老态,他一惊,无论什么话都消散在嘴边。

      “吾比你们发现的都早。”颢天玄宿说。“看守的兵力防不住夜雨凋枫,凯风弼羽和苍苍不是能无视哀求的人。归海寂涯待醉梦无花如同己出,又是郁剑须臾生父。”他的意思,少年们一定会去的。

      “所以,你知道,却没有阻拦?”皓苍剑霨失礼质问。

       颢天玄宿摇头:“吾知晓时,已追之不及。”

       较年轻的两人俱心急如焚,听颢天玄宿断在此,都几乎出言追问。檐前负笈反应过来,说:“欲星移。”或者寄鲲鹏,无论他自称谁。能安排如此守卫,在颢天玄宿眼皮下悄无声息地让少年们走,只有这位外人才做得到。

      “他为什么要让飞渊和霁云去送死?”皓苍剑霨大声问,“他们又欠他什么?剑宗欠他什么?道域欠他什么?”一串质问后,年纪轻轻已动弹不得的仙舞宗主冷静了下来,问:“紫微宗主,你以为如何?”

       颢天玄宿目光投向檐前负笈,檐前负笈应道:“铁枫零与霁寒霄和西江横棹交善,他们不会坐视二子被杀。尸体没有活人重要,关键时刻他们会想起自己的性命。苍苍手持天市镜,士心霁云都很聪明,夜雨凋枫武艺过人……”他说的都是乐观的猜测。

      “还有泰玥皇锦。”皓苍剑霨脱口而出。

       檐前负笈低下头。他甚至不敢说长姐会如何做。他不能面对皓苍剑霨痛心疾首的目光。

      “如果道域四宗有能只身与三宗、覆舟虚怀一抗者,除了颢天,便只有阴阳宗主。”颢天玄宿淡淡说。

       此语似乎等于安慰檐前负笈。连日来他忧心长姐,直到得知士心遇险才被新的焦灼取代。颢天玄宿问皓苍剑霨:“仙舞宗主,你可相信檐前负笈方才的推测?”

      “相信。”皓苍剑霨毫不犹豫地说。檐前负笈抬起头。

      “吾亦相信。”颢天玄宿说。

      “皓苍剑霨相信紫微宗主必有办法。”皓苍剑霨坚定地一口气说完,“皓苍剑霨形同废人,心有余而力不足。道域安危系于紫微星宗多年,从今日起,我会通知天之道竭力配合紫微宗主。紫微宗主必能带领四宗从这群野心家手中夺回道域。”

      “请不要伤害长姐。”檐前负笈哀求。长姐说如果他当时被血神杀死现在就会在那群尸体里,可尸体就是尸体,活人才是活人,“求你们……你们甚至没杀无情葬月……”再往下,他连拿他自己的命交换都说得出来,就算他知道他的命不值钱。那是他仅剩的亲人,他活生生的姐姐,她保护了他这么多年。

       皓苍剑霨虚影的手覆上檐前负笈手背聊表安慰,说:“阴阳宗主绝非坐以待毙之人。”

      “长姐反抗寄鲲鹏,寄鲲鹏早已将她列为必杀。他造出黓龙君还阳的假象吸引逍遥游,逍遥游与长姐相识多年,他不可能相信长姐肯真心臣服。士心他们会没事的……”檐前负笈语无伦次,“但欲星移回来就会要求去围攻长姐。”

      “没错。”颢天玄宿说。“他会要求倾力而出,攻上万学天府。”

       连皓苍剑霨都忍不住了:“怎么每次都是阴阳学宗?内战是,血神是。内战责任并不在阴阳学宗,为什么阴阳学宗一直是众矢之的?”

      “你知道内战的真相?”檐前负笈惊问。

      “老宗主为防不测,已将飞溟带回的真相交予我,其上有苗王、中原尚同会盟主的证明,只需与另一名证人风中捉刀核对无误便能公开,甚至不核对,以其权威亦几乎可以直接采信。”皓苍剑霨清晰地说。

      “在哪里?安全吗?”檐前负笈马上追问。

      “安全。”皓苍剑霨这样答,于是所有人都猜测在莫离骚那里。如果檐前负笈是这边最不愿意听从寄鲲鹏的人,那莫离骚大概是第二不愿意却最可能不听从的一个。他生长天剑慕容府,江湖习气重,不怕政客。

      “我只问一句,如果不能答就不答。”檐前负笈说。

      “内战唯独和神啸刀宗完全无关。”皓苍剑霨回答。

       二人对视,又一起看向颢天玄宿。颢天玄宿约他们却未约刀宗任何人,诚然有刀宗人少且向来不与他宗人为伴等因素,也有刀宗自始就对寄鲲鹏无条件的支持,现在可能又加了一条,可能被寄鲲鹏利用的空白历史。

      “……寄鲲鹏也不在附近。”

       皓苍剑霨有点跟不上檐前负笈跳跃的思维。一时间另外两人都没说话。皓苍剑霨迅速思考,寄鲲鹏离开必有原因,檐前负笈判断的标准是他没受七闰传薪还是什么幻术的干扰,方才搜索星宗也没察觉寄鲲鹏行迹。皓苍剑霨自己没见到“黓龙君”,但他深知檐前负笈在这方面的造诣。传人失踪,如此大事,唯有神啸刀宗那边直至此刻还毫无动静。神啸刀宗是寄鲲鹏来到道域的切入点,是突然回返的风中捉刀的本宗,是内战中唯一最初完全没参与阴谋又最先挑起战火的宗派……他突然明白了。无论寄鲲鹏离开是为的什么,颢天玄宿只有在这时才能放心约见他二人。

       檐前负笈已然明白了紫微宗主的用意。他收起一直以来对星宗双擘的偏见,如方才的皓苍剑霨一般郑重地说:“檐前负笈愿意相信紫微宗主必能令道域摆脱这群野心家,无论是寄鲲鹏和墨家、还是逍遥游和覆舟虚怀。”寄鲲鹏设计少年遇险,就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不然丹阳侯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因此,丹阳侯去追少年,寄鲲鹏就不得不也离开。现在交谈是安全的。

       此刻他真希望有一双能握着互相传递力量的手在他身边,无论是他的朋友、他的恋人,还是他抚养长大的士心。但都没有。天雨如晴卧病,皓苍剑霨只有虚影,士心跟着朋友跑去闯祸。他交叠的双手渗出了汗,恳切坚决地望着颢天玄宿。如果有谁能从这些野心家手中守护道域,必定是颢天玄宿。檐前负笈必须正视,此时此刻唯有紫微宗主能够做到这一切。

      “愿闻其详。”皓苍剑霨同样恳切地说。青年眼中燃起了坚定的光。

      “仙舞宗主没问题吗?”颢天玄宿第一次流露出对青年们的关怀。两个青年知道长者是要向他们透露庞大计划的点滴了。

      “我会尽力而为。我不行的部分,还有檐前负笈。”皓苍剑霨说。檐前负笈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但剑霨一丝不苟的神色让他郑重地点头:“我会。”为学宗为长姐为士心为鸣觞为死去的活着的亲友,为远心为剑霨为他们在桃源渡口共度的时光分享的情谊,为他生于斯长于斯的道域土地。

       夜谈并不久。剑霨是术法虚影,好召唤出来也好送回。檐前负笈陪着颢天玄宿往回走,对他说了想开始为天雨如晴治疗,寄鲲鹏的七闰传薪骗局给了他新启发,不会牵涉苍苍。颢天玄宿允准。告别时,紫微宗主说:“丹阳不同意,但吾还是要说,你不愧是阴阳宗主的弟弟。”

      “有长姐,是我的幸运。”檐前负笈恭敬地回答。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月琴:据@甜饼生产商鹤阳 道友,万雪夜的乐器是琵琶,但清以前琵琶是一类,因此也许可以混为一谈。

缌麻:五服中最轻的,外甥为舅父所服,在此用来指檐前负笈与禹晔绶真的舅甥亲缘。

入局:典出纪昀“观弈道人”。

口白:“放弃良知、底线、自尊,对于改变现况毫无帮助的所有一切,你都要放弃。”受不了重复有删减。

露:这个字在十九章“为谁风露立中宵”出现过,现在再次出现,忍不住说点。露常用不太好的意思,可能源自“白露为霜”的求索不得,露水短暂寒凉,是秋天的景致,万物由盛而衰,是无可逆转的规律,有肃杀、艰险、难久之意。肃杀如骆宾王《在狱咏蝉》“露重飞难进”;艰难险阻(其实和肃杀接近)如“为谁风露立中宵”,风露都是摧花物,人如花是很脆弱的;短暂,如曹操《短歌行》“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以及常用的“露水情缘”、“露水夫妻”……最后说一下,文字是很微妙的,冒着露水比如“为谁风露立中宵”可以用来形容自己,但如果形容对方就可能带上了“被玷污”的意思,很微妙。至于1731年左右是不是这么用的?应该差不多。我举的也都是1730年前都确定的意思。

评论(1)

热度(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