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治芳魂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隐春秋BG】浮生一梦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幽界方定,三教渐渐回归靖平。其时烽火尾声里德风古道成长起的新一代已头角峥嵘。他们也曾耳闻硝烟,自诩心怀天下,如今百废初兴,一展宏图之机来到,学子无不踌躇满志,德风古道生意盎然,宛如经冬回春。

儒门高层有意从中择优另辟新部传扬教化,人选未有定论,然人人都认定此责不可避免将落在一名叫隐春秋的年轻人头上。

新锐学子中有一名女子。德风古道不拒女学生,然观乎前后无疑只有这位女子堪称魁首。她年纪不大,小小的圆脸盘,双眸明如秋水,常着一袭粉衫,更显年幼。战火初熄,废墟中归来的人见单纯卓越的后起之秀无不爱惜,很快所有人都唤她小妹。

女中魁首与隐春秋不睦,二人文学观迥异。隐春秋作文古风俨然,女子诗才如大河滔滔。隐春秋斥她违礼,她反唇相讥腐儒。隐春秋放言要追求女子的时候,德风古道的前辈中掀起轩然大波。

“你有把握?”

隐春秋沉稳点头,俨然成竹在胸。

他的把握在儒门的论辩上。隐春秋熟读经史,对藏书阁内星星点点了若指掌,驱策所有学问险胜女子。儒门规矩,愿赌服输。女子咬牙昂首,作豁达状,道:“说出你的要求吧!”

隐春秋唯唯诺诺请求女子嫁给他时,围观群众炸开了锅。女子羞红了脸,却利落地道:“那你是输了!”

辩题观乎程朱理学与陆王心学。持程朱理学的隐春秋不得不屈从于心向女子求婚。

婚后不到半月他们就吵得不可开交,惊动德风古道。师长先派了同样博学好古的墨倾池开导,墨倾池为人端正,一丝不苟地分析夫妻二人的理亏,惹得二人一句一句都反驳他。没办法,请诙谐风流的玉离经和他的好朋友云忘归出面。他俩引开墨倾池,捉住隐春秋,跑到小妹面前义正词严异口同声指责她这个丈夫,听得隐春秋简直后悔当初选了孟子为武学,要是选论语还有可能和修春秋的玉离经一战。不想女子先听不下去了,她反驳两位师兄:“你们胡说,他哪里都好!”

有这一次,小两口的吵架就不太让人担心。不出五天二人再次吵翻,只有云忘归过来,喝着香茶心不在焉地拉架:“俗话说得好,百日夫妻……”他记不清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隐春秋提醒。

“对嘛,一日夫妻百日恩。小妹,你别冲动,想想师弟当初对你告白的那日,至少给师弟一百天时间。”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女子振振有辞。

云忘归坐直了:“你这意思你们已经够一百天了?师兄跟你们讲,这话对吾说说也就算了,要是给师父他们听到……”

隐春秋听他曲解,气得说不出话。他的小妻子也气得脸红,夫妻联合起来请云师兄移驾。

隐春秋不知晓女子的来历。他只知晓妻子背后必有秘密。幽都之乱时,儒门派出援助应无骞的人中有一位女子,白文予,名星文,以字行。她和当时大部分派出人员同样一去不返。白文予离开数月后,黄金太艎跨越大海将女子送到儒门,她手中拿着白文予寄去的信,指名来找亲友。亲友已矣,她却留在了儒门。

隐春秋知晓妻子的身上有很多秘密。她不说,他就不问。他不愿妻子脸上露出愁苦的表情。她是天真善良、狡黠快乐的,骗他说她的外甥是她心中世界上最好的男性惹隐春秋吃醋。那个“最好的男性”还没隐春秋的腿高,欢呼着“小姨你终于来看我啦”从天乐院跑出来。女子抱起他,介绍隐春秋说这是她的同伴,小外甥亮晶晶的眼睛打量了他两下,立马开口叫道:“小姨父!”

一声小姨父,隐春秋攒了半年的月钱在一个下午变成了零食和玩具,都和他没关系。

女儿出生时,小夫妻又为姓名起了分歧。夫妻一致决定用月,女子坚持皓月,隐春秋坚决反对说宁可叫缥缈月。两人吵个没完,最后勉强在小字上达成一致。皓月有妈妈照顾,不算吵闹,隐春秋每晚都是囫囵觉。

一天夜里他突然被皓月尖锐的哭声惊醒。妻子不在他枕边。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皓月撕心裂肺地哭着,不肯吃东西也不肯喝水。隐春秋安顿好女儿冲向门口,刚来得及把妻子接到怀里。她浑身是血,一柄剑从肩后穿到胸前,伤口周围大穴已经被封仍汩汩流着鲜血。

女子的伤养了两个月才好。伤好后,隐春秋马上又和她起了争执。理由很简单,他不允许女儿牵扯进妻子的家事。妻子很生气,让他不要多管。吵着吵着她却哭了起来,隐春秋搂住她。他知道她在害怕,隐隐约约也知道她并不想如此。她不去,要去的就是她的外甥或者她的侄子,以后就是他们的皓月。他想起初见时女子拿在手中的信,想起一去不复返的白文予。白文予是白居易白朴后裔,在儒门一直算得上大家,文武皆是一流中的一流,他的妻子比白文予还出色。隐春秋隐隐约约感觉到妻子的身世牵扯着惊天阴谋,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就意识到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有像一直以来的那样,专研学术,无愧于心。

儒门派人寻上隐家的时候隐春秋不在。他回到家,妻子奉了茶,对他嫣然一笑。隐春秋却看出她笑中的勉强。

“发生何事了?”他问。

儒门寻人写三教本源。这是历史也是经籍,虚假的历史,真实的经籍。它要求究三教之本汇三教之粹,以假乱真,成就不世著作掩盖万堺烽烟里肮脏的历史。没有人比他的妻子更适合这项工作。

人在儒门,忠于儒门。门派之争,他们没有别的选择。甚者,哪个文人的梦想不是以笔动世?但这是虚假的历史,注定会毁灭,真实的经籍又要求无可挽回的心血。

皓月九岁的时候隐春秋的妻子不见了。她突然消失,桌上只留着两行笔迹。六年后,儒门新任掌门玉离经黯然来访,托他代表儒门镇守三教本源。万堺历史一旦外露,必使三教可危天下动荡。没人愿意冒险。三教双管齐下,在外择人专职看守,在内据说有忠实的亡灵。

隐春秋答应了。他将女儿托付儒门,甘心抹去记忆,随他道门、佛门的好友一起看守三教本源,他妻子呕心沥血的遗作。他们共同修炼,不问世事,闲来说起三家遥远的往事,比如儒门的白文予与道门高层私通生子,她至死不肯说儿子的父亲是谁,却给他起名白丁,她的师兄弟寻到白丁时白文予已经是“女子白文予之墓”。比如佛门的典籍,看似弃情扬佛,有的行间却透出浓艳凄婉的情思,至死方休。

隐春秋听着,他不说什么。冲隐无为和禅仙雪隐都是他的朋友,但他在经天纬地修身树人之外没多少话可说。他也记得儒门的故事,白文予失踪后她的亲眷来寻她,寻而不得留在儒门。那个亲眷后来也步文予后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留下发黄的纸页上几笔秀丽的字: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说明:

这是长篇《和光同尘》的第二个背景番外,私设目的是用御清绝君海棠之外的因素把三足天和赮赦联系起来。喵月的妈设定上是菠萝父辈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两家从祖上开始互利合作结为义亲,喵月妈的一支确保妖市的一支不绝后,作为回报妖市的一支提供保护。确保血脉传承的方式是家中最年幼的子嗣会受到保护,在父母辈是皇叔,在子女辈是菠萝。菠萝的爸爸在作为哥哥时觉得让着弟弟理所当然,但在做父亲的时候发觉几分钟的差距让次子享有长子得不到的一切保护太过分了,于是要杀次子保护长子,剧情中对应和皇叔的闹掰封印,文中对应的是皇叔成为深海主宰之后喵月妈风闻消息回乡和大哥决斗,身受重伤但威慑了兄长不再妄动。私设喵月妈的武力是兄妹中最强的,掌管一半兵印,兄妹反目后这一半兵印随之下落不明,正是这一半兵权威胁菠萝的父亲不得赶尽杀绝。她死后隐春秋抛弃记忆,喵月年幼,就更没人知道那一半兵印下落了。

小道妈设定是白居易白朴的那个白姓,可想而知在儒门背景雄厚。她在万堺时期是协助应无骞的外交人员,美艳聪慧,但是被道门高层勾引珠胎暗结,不想反害宗门只能隐姓埋名离开江湖,嘱咐儿子给自己的墓碑题女子是感叹自己一生终于无用。她当年的师门兄弟正是见了小道写字才确定他是文予儿子,但是小道妈相当于已经表示不让儿子走她的路,师兄弟选择遵遗嘱把小道送到道门。勾引小道妈的高层,我最初设想是崇玉旨……

喵月妈、小道妈和天琴不了情是远房亲戚,世交难免沾亲带故。喵月妈逗儒令说她心中世界上最完美的男性是说小外甥不了情。喵月妈收过一个徒弟,对他很好,在准备后事的时候把他托给自己和文予都支持的应无骞身边。她收下徒弟的机缘是这个脸色苍白身患重病的小男孩为了不拖累家人大冷天穿着单薄的衣服跑出来长跪不起请求入门,被问这样自讨苦吃有用吗的时候回答“儒者,自苦也”,喵月妈觉得他的回答很好孺子可教,于是把刚从取来的新制好的大衣披在他身上。这个徒弟她婚前就收了,倾囊相授,后来她自己麻烦解决不掉的时候就将他送到应无骞身边断了联系,正是后来武功不算起眼却能压制喵月杀了她的畅遗音。

喵月妈在查资料写《三教本源》的时候还遇见过小小却。她偷翻佛门禁书,小小却认真地说女施主这本书你不能看,这里的书只有我们自己人才能看。喵月妈蹲下逗他说那我把我的女儿许配给你为妻,那样我就是你的自己人可以看了。小小却被绕了进去。

隐春秋最后抛弃记忆镇守三教本源,斩断了各方联系,一切逼得父母一辈不得安宁的因素都不能再寻上他们的女儿,但他想不到多年以后下一代会因为新的因缘在江湖中重逢,相逢不识。

他记不得他深爱的妻子最后留给他的话: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正如他的妻子没能回来,而他后面的岁月活在了没有尽头的相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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