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曾識干戈（选段）】记得当时年纪小
从檐前菜鸡重生的《几曾识干戈》里选了我自己喜欢的一段。此时众人年龄从大到小，丹阳侯和泰玥皇锦二十多岁，白露（丹阳侯妹妹）鸣觞剑霨风花雪月都在十几岁，檐前负笈虚岁到了11岁，天雨如晴9岁。Tag大致按人物在片段中第一次出场顺序。
一群男孩子凑一起只会比我描写的更脏更调皮，别怀疑。
檐前负笈暑假在紫微星宗讲学。长姐带他来。她一身重孝，素面朝天，不苟言笑，但每个人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檐前负笈第三天上课的时候就有女弟子穿了白衣上课，第四天更多，第五天似乎被紫微宗主都训了一顿，穿白衣的没有了。
听他课的人原本不多。紫微宗主宠溺天雨如晴，她要听，父亲死了就请儿子来。弟子们大多轻视檐前负笈，一开始不来听后面更跟不上课，唯有颢天玄宿次次都在，耐心陪着小不点儿师妹把课听完，再提出些见解，檐前负笈严阵以待回答。有次他忍不住向长姐提起颢天玄宿术法亦非同寻常，长姐的神色依旧冷冰冰的，对他的话只点了点头就没再作表示。
秋季开学，不出所料，棋选修课由新来的教师讲授。他也一脸阴阳宗人常见的孤高，仿佛全世界谁在他的方面都比不上他。文人相轻，自古而然。檐前负笈在选课的堂上举手，下课去了老师办公室。
一刻钟后，荻花题叶跑来找他，看了一眼就扭头跑走。檐前负笈对他喊：“记得帮我寄出抽屉里的信。”
阴阳学宗檐前负笈十一岁时被解至神君所在的仙舞剑宗，罪名是涉嫌谋杀。他被阴阳学宗荻花题叶发现在阴阳学宗云棋水镜的办公室，云棋水镜被刺死，伤口来自基本的仙舞剑法，没有凶器。涉事双方都来自阴阳学宗，报案人也来自阴阳学宗，因为伤口的剑法，案子被神君硬夺了过去。修真院刚开学就紧急停课，学生们被出于安全因素各自送回各家。
嫌疑人自抵达仙舞剑宗以来始终一言不发，现在被下在森严但不慎骇人的监狱里，由年青的皓苍剑霨看守。
皓苍剑霨不太敢相信这位连个术法都用不好的小朋友会杀人，但小朋友似乎被吓坏了，呆愣愣的谁问都不开口。神君就差派医生来检查他是否吓成哑巴了。
执剑师的儿子为朋友的遭遇在家里大闹，声称檐前负笈绝不会杀人，还不如说那个人是他杀的。执剑师从前只知道檐前负笈是儿子逃课出去的伙伴中的一个，现在独生子闹成这样他也头疼，但神君在上，他只能给小囚犯送了顿美餐。
皓苍剑霨看着执剑师送给檐前负笈的一大盘饭菜吞口水。可能是执剑师特意请客的吧，执剑师儿子也在修真院上学。但是他都难得吃到这么精美的伙食……
看守者神游象外，囚犯默不作声地把饭菜拨开，一样样从栅栏里递出去。
皓苍剑霨下意识地拒绝：“不必了，多谢你。”然后他反应过来：“你还记得我。”
檐前负笈没反应，但皓苍剑霨知道他是记得了。看来小朋友没给吓傻嘛。
皓苍剑霨试探着安慰他：“听说你父亲前些日子去世。请节哀。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你才十一岁，那个教师春秋鼎盛，你怎可能杀死他……还是用的仙舞剑法。请相信神君会还你一个清白。”
檐前负笈没反应，似乎真的傻了。
皓苍剑霨在栅栏外盘腿坐下：“你的朋友们都很关心你。举报你的那位，希望你别记恨，他看到那种情况一定也很怕。执剑师的独生子和你是朋友吧？神君膝下无子，很喜爱他。他坚称你一定不是凶手，说与其说你是他宁愿承认他是。”
檐前负笈想不到无情葬月对他感情这么深厚。他对无情葬月多少有抵触心理，本来嘛，看到一张前世杀死你的脸谁都会吓得发抖。檐前负笈不自以为是难得的勇士，他有自知之明。
皓苍剑霨想不出别的什么安慰的话，又说：“神君一定会还你清白的。”
檐前负笈完全不信。
碧松影软硬兼施争取到由神君陪同的探监的时候，栅栏外面除了皓苍剑霨还有无情葬月。无情葬月一改外人面前腼腆少语的样子，忿忿不平地骂着将朋友下狱的一切人。他骂了神君几分钟的时候檐前负笈拉拉他袖子，他扭头看见神君站在监狱入口，当场五个人中四个的表情都变得很精彩。
碧松影忧心忡忡地走过来，问檐前负笈：“记得我吗？”
檐前负笈看着宗主不说话。
碧松影又试了几个问题，转身询问看守人。皓苍剑霨如实报告：“他从到这里对什么问题都没有反应。”
碧松影叹气：“还是得让他姐姐来。”
神君趾高气扬：“洗清嫌疑前，任何亲友不得探监！”
“那我呢？”无情葬月问。神君瞪了不知好歹的小子一眼。皓苍剑霨连忙说：“他是溜进来的。”
“我不是。”无情葬月亮出护身符，“我有神君亲自批的手谕，畅行无阻。”
若非神君喜怒不形于色，他的脸已经绿了。他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改口：“任何亲属不得探监。”
两位大人物走之前，神君给皓苍剑霨抛了个眼色。于是神君一走，皓苍剑霨便开始艰辛地试图将无情葬月萝卜从牢门外的土地拔出去。
神君言出必行。再一日，泰玥皇锦还是没能来探监。监狱大门打开的时候，紫微宗主前面的天雨如晴蹬蹬蹬跑了过来，抓住栅栏：“檐前负笈，你没事吧，你还认得我吗？我是舒远心！”
檐前负笈应声：“远心。”数日未曾开口，他嗓音变得不自然。
天雨如晴哇地哭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没事！他们说你疯了……他们才是疯了！”她同仇敌忾，为朋友的遭遇气愤不已。紫微宗主听到，连忙开口喝止口无遮拦的徒儿。
“别哭，我没事。”檐前负笈勉强说。
又一个和无情葬月一起逃学的同伴。不对，紫微宗主的这位爱徒并未送进修真院。皓苍剑霨不禁庆幸今天执剑师把飞凕看得很好。昨天皓苍剑霨自己也受了警告，说他再不端正态度就拔了他的职让霁寒霄看守，皓苍剑霨连忙认错。霁寒霄看守檐前负笈，想也是谁都不乐见的发展。
这时候他忍不住了，说：“檐前负笈没事。我相信他是冤枉的。”
天雨如晴气呼呼地说：“他能杀谁，他连我都打不过！”
皓苍剑霨没接话，心想有几个儿童能打过阁下这位紫微宗主爱徒？
和调查结果一致，檐前负笈是个实战菜得出奇的菜鸡，同学几乎谁都能打过他，要不是他先后抱荻花题叶和风中捉刀的大腿，大概每天都是鼻青脸肿。至于勇斗恶狼的传说，大人没相信的。
紫微宗主为友宗宗人的面子客气了一下：“别小看他，他和盈曦一样进了修真院。”
“因为他聪明嘛。”天雨如晴理所当然地说。
他们没待太久，探监时间有限。
紫微宗的客人离开不到一个时辰，监狱大门再次吱呀开了，无情葬月的脑袋探出来。他看清只有皓苍剑霨在，一下子神气起来，毫无顾忌地跑到朋友狱门前。
“阴阳宗主态度很坚定，你快被放出去了。”无情葬月趴在栅栏上神神秘秘地说。
檐前负笈完全不信。
“听说你对天雨如晴说话了，你怎么不理我？因为我不是女的？”
皓苍剑霨忍不住提醒他不要妄言：“公子。”
无情葬月不听。
“因为你不是天雨如晴。”檐前负笈说。
无情葬月终于听到他说话，咧开嘴笑了：“我就说你没那么重色轻友，再说天雨如晴也不好看，还是盈曦漂亮。皓苍剑霨，你觉得呢？”
“应该是檐前负笈的姐姐最漂亮吧。”皓苍剑霨诚实地说。
“不算，只比较紫微星宗的！”
皓苍剑霨不想得罪任何一个人，他沉吟：“颢天玄宿？”
两个小孩都用鄙视的眼光看他，然后不理他了开始继续交谈。
“盈曦是飞凕的女朋友。”待无情葬月走后，檐前负笈向皓苍剑霨解释。
皓苍剑霨不是故意不屑的，但这群连青春期都没到的小孩说什么女朋友……
“昊辰很介意。”檐前负笈补充。嗬，小不点儿们还会吃醋。可能修真院都是神童，发育速度远超常人。
无情葬月走之前说去拿午饭，檐前负笈嘱咐他记得剑霨的份儿，皓苍剑霨忙说不用，小少爷已经跑了，又剩下看守者和囚犯二人。皓苍剑霨打听：“修真院的生活很有趣吧？”
这个问题真应该让旺财来回答。
“说不上有趣，会的不用学，不会的学不会。”这是前生他和鸣觞打听修真院时昊辰的回答，今生他自己有了深刻体会。不会的学也不会。
“练习呢？”皓苍剑霨不太信。修真院是道域许多人梦想的所在。
“练习在哪里都能，比如贵宗天之道。”
“天之道是天才。”皓苍剑霨向往地说，“听说你们的荻花题叶也是天才。”
“和天之道差远了。”昊辰不在跟前，檐前负笈放心谦虚。
他运气不好。话音刚落，大门打开，两人都以为是带着午饭回来的无情葬月，结果是碧松影带着鸣觞和昊辰站在那里。不如天之道的荻花题叶给了檐前负笈一个慷慨的假笑。
和囚犯隔门对坐相谈甚欢颇有私相授受之意的皓苍剑霨连忙尴尬地站起来，心里庆幸来的不是自家宗主或神君。
鸣觞像天雨如晴或无情葬月来的时候一样迅速跑过来，檐前负笈起身迎接他。他从出生就认识鸣觞，两人既是朋友又像兄弟，见到鸣觞几乎和见到家人一样。他想哭了。
鸣觞也很想他，费力把手从栅栏缝里伸进去，活动着调整角度。
檐前负笈凑过去想来个隔着铁窗的拥抱。
鸣觞给了他一下。
碧松影都愣住了。
檐前负笈哭了。
荻花题叶转过身，一副不认识这个丢人玩意的表情。
皓苍剑霨连忙安慰：“别哭了，打得不重！”
鸣觞闻言，又给了檐前负笈一下，檐前负笈哭得更厉害了。
几日之后，在各方的坚持下，檐前负笈被无罪释放，理由是没人相信这么个没用的小男孩会杀一个正值盛年的成年人，况且伤口是仙舞剑诀所致，凶器一直没有找到。檐前负笈被认为是第一个发现凶杀案现场并惊吓过度的无辜者，没有第二个发现人荻花题叶的聪明和镇定。
碧松影接他出狱，开玩笑：“再不让你回家，玉帛都不认我这个哥哥了。”
无情葬月拉着他的执剑师父亲送出来，皓苍剑霨也跟着。他在剑宗呆得格格不入，不知道该对朋友说什么，憋出一句：“欢迎下次再来。”檐前负笈在心里狂笑。
无情葬月指着檐前负笈对父亲说：“父亲，这就是我和你提到过的，有他在我永远不会在修真院垫底的朋友。”再指荻花题叶，做了个他父亲肯定用不知道的介绍：“这是有他在别人谁都别想拿第一的。”
过不了几年他们就要在天元抡魁的赛场上争竞，岳万丘听了儿子这句心无芥蒂的话，脸色有些挂不住。
檐前负笈和朋友们告别，跟着宗主上了马车，问：“长姐怎么不来？”
荻花题叶立马说：“她生你的气。”
碧松影瞪了徒儿一眼，开口先叹气：“玉帛正在丧期，不宜……”
“不宜在仙舞剑宗门口痛打同在丧期的弟弟。”荻花题叶接口。
要不是檐前负笈打不过荻花题叶，现在可能已经跳起来打他了。
碧松影说：“玉帛不会真生你的气。”
荻花题叶问：“你信不信？”
檐前负笈敢怒不敢言，昊辰今天像被鸣觞上身了。
一个念头短暂从他心头掠过，该不会昊辰知道他说盈曦是飞凕女朋友的事情了吧？但是皓苍剑霨不是说长道短的人。何况，这明明是事实，再说又不是以后一辈子这样……
“你怎么不看我？”荻花题叶马上问。
碧松影介入孩子们的纠纷：“裕铂，昊辰去告知院长，不是和你作对。”
檐前负笈岔开话题：“我知道长姐是气我没能力又惹祸。”
他样子太可怜，连荻花题叶都没讽刺他自知之明尚存，看来昊辰比起鸣觞确实多一分口德。
荻花题叶安慰他：“师叔迟早会习惯的。你这辈子改不了了。”
“昊辰！”碧松影终于不得不出声制止徒弟，接着还是笑了，“看到裕铂平安回来，心情不错？”
荻花题叶不承认。
碧松影突然说：“对了，裕铂，你家有客人。”
檐前负笈脑海中一瞬间转过了姐姐数百个追求者的形象，谁可能在家里当客人？放在十年后肯定是丹阳侯……
“女的。”荻花题叶说，“是白露姐姐。”
“所以，你家现在可能有些热闹。”碧松影婉转地说。
马车停在家门口的时候，檐前负笈忍不住第一个跳下去，荻花题叶没和他抢。接着他就被一个炮弹一样的身影撞回车尾横木上。天雨如晴欢呼：“他回来了！玉帛姐姐！他回来了！”
“远心？你怎么也在这里……”檐前负笈被撞得呲牙咧嘴，背疼还不敢说。
第二个出现在门口的是鸣觞。接着是玲珑雪霏。荻花题叶也从背后跳了下来。檐前负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姐姐这是在家里开托儿所了？
“哟，主人回来了。”
旺财的声音。檐前负笈连自己耳朵都不敢相信了。荻花题叶已经转身，对檐前负笈诡秘地一笑。
“欢迎回来。”
不是自己姐姐的声音。这是……白露？她也穿戴丧服，活像……檐前负笈不敢相信长姐能在这几天之内嫁给丹阳侯。
最后他自己的长姐才出现在门口。她连围裙都没来得及摘，看起来正在厨房忙碌。檐前负笈奔过去：“长姐！”
泰玥皇锦把他举起来，在旁边小孩们的欢呼声中转了一圈：“晚上想吃什么？”
丹阳侯父亲的惨剧发生已有月余，檐前负笈现在才知道，之前他被棋的新老师吸引去了心思，没向玲珑雪霏打听。这位儿子有了出息的老农喝得醉醺醺，夜里回家时栽进路旁水渠。他女儿当时去星宗送洗好的衣服撞见带师妹们的哥哥，被留下住了一晚。第二天星宗宗主发给丹阳侯丧葬费放了他十天的假。假期结束后，泰玥皇锦将孤身一人的白露请到了家里。
出现凶杀案，与檐前负笈亲善的同学都被阴阳学宗请去配合调查，天雨如晴跟着玲珑雪霏过来，碧松影把这些小客人全部安排在义妹家。现在嫌疑人檐前负笈被无罪释放，案子还未了结，修真院的假还得放一段时间，他们还能蹭吃蹭喝。
“怎么月没跟来？花痴，你没告诉他我们都在菜鸡家里？”旺财问。
“没有。”荻花题叶大大方方，“告诉他，是要他羡慕得难过吗？”
这些小孩大部分还在发育期，最高的风中捉刀也比白露矮一个头，一群小孩跟着两个大姐姐，像衣服后面长了一群小尾巴。
鸣觞如果是姑娘已经成年，不和他口中的小不点们同流合污，但他愿意有人陪着打架。他战绩最出色的时候是一对二赢了风中捉刀和荻花题叶两个，他诱使风中捉刀挡了荻花题叶的攻击路径，结果大哥被二弟痛骂。
几个客房都收拾得干净整齐，女孩子的房间有花香，男孩子的只有清洁的皂角香。这群臭男孩被勒令不洗澡不准上床，顽抗几天不得逞后，他们渐渐养成了习惯。
檐前负笈报了想吃的菜，泰玥皇锦回到厨房，白露叮嘱他们去学习。天雨如晴眨着大眼睛撒娇：“白露姐姐，檐前负笈回来了，是喜事，我们应该放假。”
“对，放假！”风中捉刀立马来了精神。
天雨如晴冲他瘪嘴：“你不可能放假，因为你不好好学习。”
“所以谁都别想放假。”鸣觞说。
“你想打架啊？”旺财说。
“你想挨饿啊？”鸣觞说。
有志之士不为五斗米折腰，为一桌丰盛的菜肴折腰是受到谅解的。男孩子们不争执了。白露沉吟：“我决定不了。玩耍的事，你们得问玉帛姐姐。”
“不要。”天雨如晴央求。她眼珠一转：“檐前负笈，你去。”
“我不去。”檐前负笈不触霉头。
“你去，你是她亲弟弟。”
“亲兄弟明算账。”荻花题叶说。
“你们没见过长姐发脾气。”檐前负笈说。
“见过。”他同学们齐声说，有人打了寒颤。旺财说：“等我回去告诉来福，他肯定不想着追你姐了。”
“他没戏。”鸣觞非常肯定。
“你有戏啊？”旺财乜他。
“安静。”白露喊停。
到了放松时间，一群小孩呼啦一声全涌出去。旺财一眨眼就爬上了院子里那棵数丈高的老树，去数树上的小鸟孵出来几个蛋。鸣觞去找泰玥皇锦要水喝，然后跑去练习吹箫，荻花题叶闲着没事，爬到房顶上看天。天雨如晴也爬上去，找碎瓦片砸鸣觞。找不着碎瓦片的时候，荻花题叶还没来得及制止她就掰碎了一片，然后施了个术法，让人看不出来。
荻花题叶冲檐前负笈做了个“我不管”的手势。
玲珑雪霏已经是爱漂亮的年纪，跟着白露去屋里刺绣，花纹繁复，一眼看上去只能知道需要针和线。道域没有自行穿针引线的术法，太可惜了。
突然，旺财一声大叫，差点从树上摔下来，别的孩子们都笑话他。接着天雨如晴哇哇大叫，然后放声大哭，奔进厨房把脸埋进玉帛姐姐怀里：不知什么时候，毛毛虫整齐地排成了一队，扭着身子跟在她后面。
泰玥皇锦也被吓得浑身发毛，大喝：“鸣觞！”
箫声停了，毛毛虫们茫然地左扭右扭，然后四散爬开。天雨如晴鼓起勇气扭头看了一眼，见到满地毛毛虫，哭得更大声了。
玲珑雪霏从窗户里往外看，很没姐妹情谊地关紧了门窗。
丹阳侯就在这个时候提着东西进门：“怎么回事？”
待他看清地上七扭八歪的毛毛虫，明显的恶心神色浮现，他换了个问题：“谁干的？”
“鸣觞。”荻花题叶说。
“收拾干净！”丹阳侯吼。
泰玥皇锦僵立着，要是没有天雨如晴抱着她的腰又是哭又是尖叫，檐前负笈可以想见姐姐很可能已经被吓瘫了。
她勉强维持着镇定，开口：“丹阳侯，你来得正好，把它们逮出去。”
“逮？”
白露从屋里战战兢兢探出头：“哥，把它们弄走！”
妹妹也这么说，丹阳侯不能再推脱。他把食物提到泰玥皇锦旁边放下，训了不停尖叫的师妹一句，在这个师妹继续的尖叫声中问：“弄哪儿去？”
“哪都行，别让我看到！”这次尖叫的是另一个师妹玲珑雪霏。
丹阳侯准备空手捉毛毛虫，不忘不屑：“紫微星宗之人怎能怕区区毛虫！”
“我不是紫微星宗的！”他亲妹妹尖叫。
旺财从树上爬下来帮忙。干活的时候他总是很勤快。他叫荻花题叶：“花痴，过来帮忙！”
“我不，不是我干的。”
“谁干的，鸣觞！过来！”
鸣觞躲得远远的，拿着箫，一副誓死不用吹箫的手指沾虫子的样子：“我的手指是吹箫用的。”
丹阳侯不屑：“我的手指还是拿太微幻用的呢！”
他的回敬马上激起轩然大波，泰玥皇锦意外：“你拿到太微幻了？”
“你很惊讶吗？”丹阳侯努力装出没在骄傲的样子。
泰玥皇锦哼了一声：“不惊讶，以你肯定做不到更好。”她拍拍天雨如晴的脑袋：“远心要努力，以后超过他。”
“就她！”丹阳侯清楚地不屑。
天雨如晴不忿，露出脸准备和师兄吵架，这时食材扭了出来，她匆匆一眼以为又是虫子，吓得继续埋头尖叫。
旺财眼尖，扫了一眼，惊喜道：“小龙虾！”
鸣觞拿着箫跑过来要戴罪立功，指挥小龙虾脱壳。天雨如晴已经奋力把一大筐小龙虾搬进厨房。
毛毛虫太多，手里拿不下，丹阳侯用袖子一兜。旺财想有样学样，可惜他衣服是窄袖。这时听得泰玥皇锦冷冷地说：“丹阳侯，你穿这身衣服，今晚别想靠近我三丈以内。”
“不是你让我捉的吗？”丹阳侯不解，“不靠近你三丈以内我在哪里吃晚饭！”
“哥，你蹲门口吧。”带着玲珑雪霏出来帮忙的白露说。
在鸣觞的箫声中，小龙虾们纷纷自行出壳，排着队进锅。另一口锅上蒸着螃蟹。檐前负笈一边掉眼泪一边勤奋地摆弄葱姜蒜。丹阳侯埋完了毛毛虫，自己脱下外衣去旁边洗了洗，挂在院里。
食材全部上锅，鸣觞被泰玥皇锦一顿痛骂，理由不必多说。鸣觞很委屈：“是天雨如晴先拿瓦片砸我的！”
天雨如晴竖着耳朵，随时准备为自己辩护。
“她把你砸傻了吗，你敢弄来这么多虫子？”
“不就几十条虫子！”
旺财真心赞同，但鸣觞差点被赶回自己家。
檐前负笈这顿恢复自由的饭吃得颇不是滋味。菜很香，朋友很多，有说有笑，但他从头到尾都在提心吊胆等着姐姐宣布嫁给丹阳侯的打算。好在姐姐到最后都没宣布。
吃完晚饭，他们在院子里纳凉。丹阳侯现在是一旬一天的休假，看来今晚不会赶回星宗了。听起来他家老屋正在翻修，加强安保，不然妹妹一个人住太危险。
“危险可以用术法，没有比术法更安全的了！”天雨如晴说。
丹阳侯指了指檐前负笈。
“他例外。”天雨如晴说。
丹阳侯和泰玥皇锦正在探讨术法，魂灵方面的。鸣觞听不懂，叫上旺财外面扑腾去了。昊辰看起来兴趣缺缺，又不肯放过旁听些高深莫测东西的机会，檐前负笈觉得他是自己折磨自己。
最后丹阳侯下了结论：“光说没用，需要找时间试验。”
泰玥皇锦嗤之以鼻：“怎么试验，谁愿意把魂魄捐出来让你攻击看看？颢天玄宿？”
“别扯我师兄！”
玲珑雪霏突然说：“我。”
泰玥皇锦用不赞成的目光扫了一眼，丹阳侯摆手：“小孩子别插嘴。”
玲珑雪霏有些不忿：“晴晴刚才插嘴。”
“天雨如晴专修术法，你呢？”
“我的术法不比她差！”
“比我差！”
师姐妹眼看又要吵架，白露赶紧劝开。一个晚上都没人提谋杀案件。
睡前，泰玥皇锦罕见地问檐前负笈：“明天早晨想吃什么？”
檐前负笈还没来得及回答，丹阳侯就报出什么，于是檐前负笈选了风马牛不相及的早餐。白露捂嘴窃笑，看来很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让檐前负笈想不到的是白露睡在姐姐房间。鸣觞晚上回家，昊辰在檐前负笈房间睡了几晚，现在要搬去和旺财挤一张床。鸣觞邀请旺财去他家住，旺财犹豫着，昊辰对鸣觞说：“你留下也可以。”
“又不是你家！”鸣觞不领情。
“也不是你家。”昊辰不让步。
剑拔弩张，旺财提醒：“丹阳侯还在。”于是两个男孩不甘不愿地偃旗息鼓。
泰玥皇锦说：“昊辰，你先和风中捉刀挤一晚，明天把单独的房间给你腾出来。”旺财这个俗气的名字，大学问家的女儿有点没法叫出口。
一般泰玥皇锦说什么小孩们都会听，这次荻花题叶说：“我不想和他挤，他今天没洗澡。”
“今天太晚了，下河洗澡出危险怎么办？”
“我不和他挤，我宁愿回万学天府。”
“这么晚了没人送你！你去鸣觞家吧。”
“我不。”荻花题叶并不想被两个音乐老师围着教育一晚上。
鸣觞说：“我也要留下。”
“睡不下了！”
“我们仨挤，我睡中间。”鸣觞说。
旺财和昊辰一起反对，说鸣觞会把他俩都踹下去。
泰玥皇锦瞪了他们一眼。男孩子一个都嫌多。但是今天弟弟回来，她心情不错，于是没多坚持：“丹阳侯，你跟我过来。”父亲的房间从他去世就无人使用，现在已经几个月过去了。
所有女孩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丹阳侯跟着泰玥皇锦消失在房间门口。
天雨如晴小声说：“过去看看？”
“别。”白露阻止。
“可是檐前负笈已经过去了。”天雨如晴指着檐前负笈。
“那也别。”白露无奈。
檐前负笈还没走到门口，泰玥皇锦已经出来了，让弟弟端盏亮点的灯给客人送去。檐前负笈进去的时候见丹阳侯正在翻看父亲的手稿。
“你做什么？”他警惕地问。
丹阳侯翻着：“这是你们父亲写的？”
檐前负笈过去看，是父亲手稿的一部分，大概是母亲死后的悼亡之作。他以为姐姐已经依遗命将父亲全部手稿付之一炬。他意外地说：“是。”
丹阳侯继续看。檐前负笈拉开凳子坐下，像模像样地问他：“你想娶长姐？”
丹阳侯似乎没料到有此问，但是承认：“是。”
“别做梦了。”檐前负笈从损友处学了足够讨人厌的口气。
“你想让她嫁谁？”
“关你什么事？反正不是你。”
丹阳侯没理他。檐前负笈继续恐吓或者说虚张声势：“人是我杀的。”
完全出乎他意料，丹阳侯没表示出一点惊讶，只是看了他一眼并且提醒：“别给泰玥皇锦惹太多麻烦。”
“……”檐前负笈不知如何应对，这时长姐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催他睡觉，他只能匆匆应着出去了。
第二天清晨，除了檐前负笈之外的所有男孩被叫起来晨跑。等他们一个个大汗淋漓喘着气回来的时候，早餐的香气已经飘了出来。白露给他们热水沐浴毛巾擦干，带着发自内心的微笑。
有两套早点任君选择，丹阳侯很高兴，檐前负笈很不满。据说丹阳侯要吃的那种是白露做的，檐前负笈不信，味道明明和他长姐做的一样。
人太多，只能在院里开饭，幸好昨天清除了所有毛毛虫。天雨如晴提议午餐吃肉粽，虽然现在不是端午，闲着没事的众人还是决定一会儿去买。今天学习时间减半，听到这个消息时男孩子们高兴得差点把饭桌掀翻。于是玲珑雪霏提议顺便做些蛋黄月饼，这个提议也被通过了。
一行人吃过早餐去了集市。有布行摊主认识这些漂亮姑娘，热情地招呼说进了新货，问要不要买些备着。天雨如晴对什么都好奇，丹阳侯还来不及喝止就蹦蹦跳跳进去，然后三个比她大的女孩先后跟过去，丹阳侯知道今天上午其他的什么都别想指望她们买了。
他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带着男孩们先走，就听到自己妹妹招呼风中捉刀进去，拿着一种布料往他身上比划，两个师妹在一边出谋划策。
荻花题叶和鸣觞听得感兴趣也进去，丹阳侯只好跟进去。
他差点被晃花眼。宽阔的布行里什么布料都有，泰玥皇锦认真地一件件检查着，他两个师妹——尤其是平时特别腼腆的玲珑雪霏——都跟在后面像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荻花题叶拍了拍风中捉刀的肩膀，对他说：“随便挑。”
“不是，这都花成这样，我挑什么啊？”风中捉刀还傻着眼。
鸣觞向店主介绍几人：“……那个叫旺财，那个也叫旺财。”
店主殷勤地过来拨开前面层层花布，向男主顾们展示里面面对男性顾客的布料。叫旺财的旺财不知道怎么挑，说：“要个最结实的。”
“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天雨如晴一口气指了一大堆，店家通通应下。她看不清高处的，喊了一声“丹阳师兄”，丹阳侯只好过去把她举起来，听着她欢呼着选别的。
这边正忙成一团，听见外面的人又高声招呼：“哎，几位里面请！”
除了忙着挑衣服的天雨如晴，所有人都回头，执剑师岳万丘带着皓苍剑霨、无情葬月走了进来。
两边照面，都是一惊，风逍遥首先反应过来，大叫：“月！”
荻花题叶等他们抒发完感情，噙着笑问无情葬月：“你看，这是不是大哥最干净的一次？”
无情葬月不太敢相信，惊讶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风中捉刀揽着他肩膀：“我们在檐前负笈家住，包吃包住，包教包会，饭可好吃了。”
无情葬月听得眼睛亮起来，扭头央求岳万丘：“父亲，我也想去。”
“别添麻烦，照顾五个小孩够累的了。”这么听着，鸣觞没被算作小孩。
风中捉刀拍胸脯保证：“我来照顾月！我保证催他起床、催他洗澡！”
这么多人在，荻花题叶不好意思提醒大哥只有他需要被催洗澡。
“父亲，让我去吧，他们都很优秀，我和他们在一起一定会进步的！”无情葬月口不择言。
岳万丘犹豫着，问小师弟：“你怎样想？”
皓苍剑霨的天性让他不能撒谎，他说：“……檐前负笈和这些人都是朋友吧？”言下之意，菜鸡还是菜成这样。
旺财没在意，揽着兄弟肩膀继续说：“昨天晚上我们吃了小龙虾和螃蟹，每个螃蟹都流油……今天早晨……前天……月，你在修真院一辈子都吃不到那么好吃的饭！你要是生在刀宗，下辈子都吃不到！”
“父亲！”无情葬月央求。
岳万丘安抚儿子，一不小心说出了真话：“修真院后天就开学了，这两天你就在家陪着爹亲吧。”
“啊？”一众要上学的小孩都傻了。
风中捉刀祈祷：“再死个谁吧，我还没玩够啊。”
他说完这话，看到旁边人的表情，立马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比等着别人扇嘴巴好。
掌柜的跟着紫微星宗的小富婆殷勤地介绍款式，天雨如晴自豪地说：“我不用裁缝。我姐姐会做衣服，比什么裁缝做得都好。”
“啊这个……”掌柜的有些傻眼。不论手艺光卖衣料，价钱顿时大大降低。掌柜的不愿意，又不好发作。
泰玥皇锦问白露：“你会做衣服？”
白露羞涩地承认：“会。”
天雨如晴骄傲地说：“白露姐姐做衣服既快又漂亮！”
玲珑雪霏说：“白露姐姐除了武功什么都会。”
“白露姐姐特别棒！”天雨如晴眨巴着大眼睛看泰玥皇锦，好像希望玉帛姐姐赶紧把这么好的小姑子收下。
泰玥皇锦沉吟了一下，叫掌柜的把几十种布料每种扯了几尺，先一道运到她家去，她报了万学天府的地址，以防这剑学交界处的大户敢作假。掌柜的有些不甘愿，拉着她们介绍了好几种漂亮款式的衣服。天雨如晴和玲珑雪霏一边一个牵着白露的手，满相信白露姐姐看到的都能做出来。
“不是说给我做新衣服吗？”旺财看着一大堆花布不敢相信。
“你不是要最结实的布料？有的选了。”荻花题叶嘲笑他。
一行人和无情葬月父子告别。仙舞剑宗的小少爷当然不能跟他们一起走。丹阳侯落后了几步，不知道和掌柜说了些什么。他追上来，跟着大伙儿走往卖菜的地方，他两个师妹还在叽叽喳喳。玲珑雪霏经常得穿制服，天雨如晴该有漂亮衣服可以天天换了。
可能因为有免费劳动力丹阳侯，泰玥皇锦又问了孩子们好几种想吃的菜，买回了够吃到开学的食粮。
回家，一众小孩才知道月饼和肉粽都是不可能中午就吃到的，幸好有别的饭菜，不至于有谁哭闹。
中午饭上锅，师姐妹为先包粽子还是先捏月饼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两人都挨了丹阳侯一顿训才安静下来。
午饭依旧在院里。一群外宗小孩边吃边聊，人声盖过了其他声音。待碧松影直接推开门，一众年轻人才注意到学宗宗主到此。他背后是上午买的一车布料。
碧松影的神色中似乎有一丝惊诧，他明显没想到会有成年男子在此，他是说丹阳侯。泰玥皇锦也很惊讶，她没想到义兄亲自押送布料过来，就算昊辰在这里。
所有人都起身向阴阳宗主问好，请他吃饭，碧松影说吃过了。有外客在，他不好耽搁，很快告辞，说了会在昊辰开学前把需用物品送来，昊辰说谢谢师尊。
“阴阳宗主好像不高兴。”天雨如晴说。
“以后紫微宗主也会不高兴的。”旺财充大人。
“神啸宗主也会吗？”天雨如晴问。
“不会，我师父会很高兴。”旺财想到刀宗只有男弟子。
“你骗人。”天雨如晴先不高兴了。
“我是说真的。”旺财叫屈。荻花题叶踢了他一脚。
泰玥皇锦的表情最不自然。她看了看丹阳侯，没想到看弟弟，吩咐一众小孩：“别说话了，吃饭。”
檐前负笈突然放下筷子望着姐姐。
泰玥皇锦一开始左看右看不看他，最后若无其事地看弟弟。
檐前负笈放下筷子回了房间。
天雨如晴立刻就站起来想去追他，被泰玥皇锦拦下。泰玥皇锦淡淡地说：“别管他。吃饭。”天雨如晴想去问怎么了，但是泰玥皇锦很有姐姐的威严，她犹豫一下，还是拿起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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