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治芳魂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再谈战血天道中的兄弟姐妹

       如题,这是第二篇,第一篇在这里。大约写得很散,主题有二,一是“尽在不言中”二是“无力的悲哀”。

       战血天道一开头,最先出场的兄弟姐妹似乎属于仙舞剑宗,飞渊和霁云。飞渊提到霁云小时候追着她叫姐姐,霁云哄飞渊开心后仍然叫她姐姐。但明显二人不是亲姐弟,二人相处中有以亲姐弟视之细微的违和:是霁云在这种事上体贴飞渊,而飞渊浑然不晓。读者中若有身为人兄人姊的,大约能体会,若是自己的弟妹极其渴望自由而不得,自己却在其面前炫耀,无心地伤害了他们,还要他们掩饰伤心反过来安慰自己——虽是“小事”,但够悔恨得无地自容了。举一下鲁迅先生《风筝》中的例子,文中的弟弟怨哥哥吗?不怨,毁坏风筝的是当时的规则,不是他亲爱的哥哥,他早已忘掉这事了,就像哥哥二十年来没记得这事一样。但哥哥意识到了规则的不好与自己的“助纣为虐”,二十年来从不忆起的小事就猛然清晰展开,愧疚但又不能得到解脱,只有一直愧疚下去。为何不能得到解脱?为何又要永远愧疚?就是“尽在不言中”和“无力的悲哀”。

       看似不能理解,这是第一个主题“尽在不言中”。我试图解释这难以用语言解释的事情。难以用语言解释盖因它是生活经历,我不愿用经历拘囿自己,但不得不承认亲身经历是无可取代的——很多人坚称如果有转世转世前后是不同的人,不正是出于这个道理?

       十六集丹阳侯去救天雨如晴,我关注或有交流的许多颇理智的朋友觉得费解:明明两人关系不好,怎么听说有危险就去救、为此还把一直偏袒的徒弟杀了,说不通啊?为什么没有铺垫?哪里需要铺垫。其实之前关系“不好”和现在的关系“好”有个明显到容易忽略的前提区别:如晴有无危险。之前显得三垣关系没那么好的时候是如晴没危险的时候,丹阳侯欺负她她也没危险,又不能打只能动口,丹阳侯呛如晴如晴还能轻车熟路地呛回去。无论是天雨如晴占上风“丹阳师兄”“舒远心”的时候还是罕见的丹阳侯占上风“师妹”“丹阳侯”的时候,在师兄妹的认知里如晴都是安全的。这个安全可能由于家人间的熟悉存在盲区,例如如晴失踪好一会儿丹阳侯才不情不愿地开始真正警惕,但依然是认知里的安全。等到认知到如晴不安全的时候,别说显然卷入其中的青冥,就连个放风的人都被卷入哥哥的暴怒一起肝脑涂地了。“不容外人欺负”也是这种心理的体现,丹阳侯自己欺负自己知道,于是无论旁观者的我们看来可能多危险,因为丹阳侯知道,他还是觉得安全;外人欺负是真欺负,危及安全,绝不能容忍。

       试图解释兄弟姐妹间的逻辑实在是很鸡肋的行为。私以为,这对于有兄弟姐妹的而言根本不用解释,不用到解释一句也是多余,对于没有的又是解释一百万字未必能让他明白。偏偏这一代是独生非独生混杂,于是这解释对于一些人是废话对于一些人是荒唐。

       甚至三垣的性格也是彼此影响的体现。三人年龄有差距,所以一三性格相似中间那个迥然不同,这是兄弟姐妹间的互补。要解释这个就更难了,可能属于社会学还是心理学还是社会心理学还是什么的范畴,对于不想研究只想在生活中观察确定我给出的现象是否准确的朋友们,我有个好解释:尽在不言中。

       不解释比解释更清楚。不理解和不真实是两码事。如果不懂,反正世界上弄不懂的事情多了,确认真实可靠就把它记住嘛。

       尽在不言中。无需言说,无法言说。兄弟姐妹就是兄弟姐妹。自然就是自然,正常就是正常。昼夜交替,季节轮换。知道且足够敏锐的道友不会觉得违和,因为事情就是这样的,如同除非事先特殊说明、否则连续多个镜头是黑夜突然将叙事放到白天也不会有人问哪儿来的光一样,有黑夜就有白天是自然而然的,即使有三个月的黑夜以后还有三个月的白天呢。但对于没有这自然的人,可能就和一直生活在黑暗里、需要解释有光一样吧。

      (突然想到一个词“蜀犬吠日”,为了避免有人联系到说我骂人我先说我没有联系到这个词骂人的意思。我不是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是说温带的人有四季而热带可能只有两季,自然且需要研究这么久何况人文。)

       三垣中天雨如晴看起来是最轻松的那个,因为宗主有颢天玄宿、替宗主跑腿有丹阳侯;丹阳侯看起来也轻松,因为大事有大的、小事有小的、心情不好还能朝小的撒气;颢天玄宿看起来也轻松,因为谁都可以指派。但同时,天雨如晴心中会一直在追逐两位师兄的背影,丹阳侯要担心师兄、担心师妹。而颢天玄宿,他的担子或许是最沉重的(谁让他是老大),他在明知师妹伤势严重到何许地步的时候还得说“莫急”。丹阳侯可以说你这等于宣判她死刑,能明白表达对于师妹无可挽回的担忧,但颢天玄宿于对师妹的担忧上还要加对师弟担忧师妹的担忧,无论他心中多焦急多清楚无计可施都只能对丹阳侯说莫急会有办法。此时除非“神来之笔”,否则结局已经摆明,打心眼里清楚很着急没办法的人却要说出莫急会有办法,言不由衷间多少辛酸!

       说到这,我想起元稹《遣悲怀》中的一句诗: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拿他人(就算是元稹)形容夫妻遗憾的诗形容兄弟姐妹的遗憾,乍看荒唐可笑,但因为相依为命、无能为力产生的痛悔悲伤其实是相通的。元稹此叹是叹出身望族的发妻与贫贱的他相依为命,他终于发迹发妻却已亡故,此恨(遗憾)是因穷而致的无可奈何。当时他们需要钱,穷是没有钱的贫穷。如晴的伤势是难以回天,穷是有钱也没办法的力穷。如此牵肠挂肚、无能为力的悲哀。

       阴阳学宗的姐弟境况更悲惨,是完全走投无路的途穷,左支右绌,百事堪哀。

       不知诸位有没有读过巴金的《激流三部曲》,即使没有大约也听说过梗概。激流三部曲中弟弟妹妹一个接一个地接受新思想、在家批判长兄懦弱、离家寻找新天地,长兄一边默默承认自己懦弱一边往外寄钱供着一个又一个去新天地生活的弟弟妹妹。乍看不公平到可笑,可是巴金本人也有兄弟姐妹,这样一位大师所写难道真是不公平到可笑?鲁迅先生因为早被忘记得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心情沉重无法解脱可笑不可笑?也许可笑,爱因为不能用利益衡量,放到利益的天平上时加减砝码也摇摆不定,本来就可能显得可笑。

       但这是现实,是自然,就像俄国就算觉得不公平也不能把地球“正过来”。

       本集泰玥皇锦的经历很好地诠释了无力之人被践踏的悲哀。再悲哀下去,大约是雨果“女人是被取乐的工具”。逍遥游似乎要彻底摧毁她的意志好把她放在手中摆弄,才有一连串直接或间接的逼迫打击。转回正题。泰玥皇锦和檐前负笈这对姐弟更好地诠释了穷途末路时亲情无力的悲哀。穷途末路之时亲如母子(夫妻早各自飞了,父子……,…………)也会有“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的抛弃,有蔡文姬骨肉生生分离的悲哀(和其余俘虏甚至还羡慕她的悲哀上的悲哀),有易子而食的惨烈,有“析骸犹换子”的惨烈,何况将这放在年长但没长到母亲和年幼但没幼到儿子的姐弟身上。兄弟姐妹是往往大的比小的负更多责任,但那只是兄弟姐妹间相比的责任,和父母儿女间的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当父母缺失时,本应上一代承担的责任就偏移到了兄弟姐妹间居长者的身上。

       檐前负笈和泰玥皇锦,如此相似的弟弟和姐姐有如此不同的发展。他们不是一个硬币的两面,而是同一个存在被放在迥异的世界里。这姐弟俩除了仪容相貌还有更多细微的相似,如对“外人”的凶和对“自己人”的包容体贴;但这些细微之处又明显得让人何以发觉:弟弟的舍己救护,救护的是宗门传人一个孩子,姐姐的舍身是要救护整个宗门;弟弟的术法推陈出新,是将纸人改动成和孩子视频通话的传形纸人,姐姐却要在天师术法的基础上变化出移魄摘魂。乍看迥异的两人,其实核心相同,表现的差异只是因为被放在了不同的位置上。

       姐弟的关系或许比姐弟的相似更加深微。

       他俩的关系好吗?常常吵架,吵完生气。不好吗?不好的话檐前负笈何必奔走想帮姐姐,武罗刹逍遥游何必以檐前负笈伤害泰玥皇锦?姐弟对彼此的爱,就和他们的相似一样,因为放在不同的环境看起来不同,其实观察实质就能发现都一样。笼统地说,他们都是在为对方做自己能做的、认为对对方好的事情。学宗不像星宗至少有两个拿得出手的主事者,阴阳学宗在内战中受了最大打击,而檐前负笈竟还能像天雨如晴、像士心一样,保持着一颗聪慧但天真善良的心。颢天玄宿、天雨如晴、檐前负笈、士心这四个人的观点有相似之处,但一望即知,颢天玄宿是历经沧桑的“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其余人则是简单的“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相似但相隔深渊。天雨如晴生在损失最小的星宗,上面还有两个厉害尽职的师兄,受呵护不奇怪;士心更明显,他简直不是生在金光乱世而是生长在现代社会的小孩。檐前负笈呢?他生在最受攻击的学宗,经历过琴酒书画般的高手都或死或废的惨烈内战,没有其他人那样的保护却有一样受保护之人才有的性情,保护他的还能是谁?他的保护还有谁?

       无能为力的悲哀是泰玥皇锦也是檐前负笈。他们都尽力甚至竭力为对方做了一切,却都什么都没能为对方做。檐前负笈是个大号士心,他无能为力,只能说对不住,说到泰玥皇锦最深的印象里他永远是重复这句话。泰玥皇锦同样无能为力,她有不得不做的责任,不是她爱什么、重视什么就能选择什么,当责任要求时根本没有选择,她甚至不能说对不住。连“对不住”都已经太迟了——或者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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