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治芳魂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扬州慢】第九章·激昂

自从开诚布公地讨论过对迦尔纳的看法后,阿伽丽放下了戒备。但她的坦诚令持斧罗摩头痛。阿伽丽的悟性能与父亲媲美,敏捷也许超过父亲,缺憾在于力气实在太小,她以灵活、速度与机智弥补,持斧罗摩针对她缺陷的各种训练都被糊弄过去。师爷大为头痛,又——马嘶以为——舍不得责备迦尔纳的女儿,僵持几个月后马嘶被派去给原盎伽国公主做思想工作。
阿伽丽在不远处练习弓箭。马嘶看了一会,在心中对比,最后确定除去他自己他唯一见过的和此时的阿伽丽年龄基本相当箭术不相上下的是年少的激昂。阿伽丽懂得发掘利用自己的长处、掩饰短处,确实难得。马嘶再走近几步,阿伽丽放下弓箭回头看他,抹了一把汗,席地而坐。马嘶坐在她身边:“你记不记得我向你提过你的堂兄激昂?”
“我记得你提过继绝的父亲激昂。”
马嘶不理会她的别扭,顾自说下去:“他十六岁的时候,已经成为了我见过的最强的十六岁弓箭手。我肯定他比十六岁的迦尔纳更强,平心而论也比十六岁的颇勒古拿(阿周那)更强,当时许多人认为他单就弓箭已经比颇勒古拿更强了,连毗湿摩在既不想杀死他又不想被他杀死的时候都只有违背战斗规则射死他的车夫。激昂在两军中的声望直追颇勒古拿。那时的激昂比现在的你自信多了。我父亲教过他父亲破车轮阵的办法,他父亲又教给他一部分。
“后来贡蒂的幼子(阿周那)被敢死队绊住,坚战派激昂破阵。激昂坦言自己只懂如何入阵,不能全身而退,他的伯父保证伯父和舅舅会紧跟在他后面。这是空话,如果能跟进去他们也能自己破阵了。激昂推脱无果,进了车轮阵。他的父亲(叔父父亲伯父是一个词)和舅舅被持国百子的妹婿信度王封在阵外。激昂在阵内如何给我们造成麻烦,信度王照样在阵外为般度军制造麻烦。
“激昂发觉出阵无望,爆发了少年人才有的力量。他穿戴铠甲的技巧是由他父亲从我父亲那里得到,即使我也不懂得,无人能将它们射透。我父亲也许能,但他不与自己的得意知识为难。按照规则,我们的人一一以自己十六岁时的能力与他对战,一一败下阵。他甚至杀了难敌的儿子我的学生罗奇蛮。难敌下令杀了他,你知道我们怎么做?”
马嘶没有等阿伽丽回答:“我们射断了他倚仗的弓箭,派难降之子上阵和他杵战。激昂的弓箭真的很棒,但他不擅长杵战。几个回合下来他力气耗尽,被难降之子击杀。”马嘶看着阿伽丽:“你今年多大,十六?”
“十四。”
“女孩十四岁,和男孩十六岁差不多。”马嘶起身,“不打扰你了,好好练箭。”
阿伽丽咬着牙忍了几秒钟,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马嘶!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你给我站住!”马嘶余光瞥见迦尔纳之女丢下弓箭追上来,赶紧撒腿跑掉。他一路跑回持斧罗摩那里,向师爷报告:迦尔纳的女儿很快会乖乖配合所有功课的。
报告完毕,阿伽丽追了上来。她一反常态没有露出专门糊弄人的笑容,而是老老实实问师爷:“我也要拼命练习杵战吗?”马嘶忍不住笑起来,用眼神征询持斧罗摩的同意后,对女孩说:“不用。”
提起激昂只是为了让阿伽丽潜心学习各种武艺,但马嘶发现自己不由得继续回想起了他所知道的激昂。他对激昂的评价并无溢美之词,激昂确实几乎可以说,是马嘶见过的最强大的十六岁的战士。迦尔纳的儿子们都是大勇士,但马嘶和他们不熟,无法比较;马嘶从小熟谙各种武器尤擅弓箭,但他不赞美自己的威力,也不将自己和别人相比。马嘶年长于持国百子,他看着他们一个个走过十六岁,每个人都不一样。激昂也不一样。
激昂的缺陷不仅在于偏擅弓箭,激昂不懂得战争。即使因陀罗之子(阿周那)也只能教授战斗,不能教授战争。擅长战斗的妙贤之子尚未熟习战争就急匆匆地站到了战争的风口浪尖,成为战争口中的祭品。假使激昂聪明到保持足够体力,不是不可能撑到当日停战。当然,只身入阵要保持体力活到夜晚本来就很难。激昂与其说在凭智慧作战不如说在凭情绪作战。孩子们都是如此,罗奇蛮如此,妙贤之子如此,难降之子也如此。
妙贤之子——这是激昂比德罗波蒂(黑公主)的儿子们强大的基础。般遮罗国没有一个勇士,雅度族却有大力罗摩、黑天、成铠、萨谛奇、始光等等。流淌在水滴王子孙血液里的是奸诈,流淌在雅度子孙血液里的是卑贱,雅度的父亲亲口诅咒他不会享有王国。甘陀利诅咒雅度遭受与俱卢相同的命运。马嘶大可以耐心等待公义降临,虽然他并不愿意如斯耐心。
“你又在心里骂谁?”
阿伽丽一手执剑一手执盾轻巧地停在马嘶附近。马嘶告诉她:“雅度人。”阿伽丽问:“你没有连他们的媳妇骂在内吧?”她没等马嘶回答,继续说:“但我感觉你并不像在想雅度人。你在想般度人或者般遮罗人,你只在想你朋友的敌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这副表情。你在想谁,激昂?”
马嘶敷衍道:“你真聪明。”
阿伽丽在马嘶旁边坐下:“怎么,该不会你像传闻一样,因为自己伙同几个大英雄合歼一个孩子深感愧疚?”马嘶摇头:“没那回事。颇勒古拿都不当他是孩子送他上了战场,我按照正法杀死他,何必愧疚。”阿伽丽嗤笑:“颇勒古拿不当他是孩子只限于他杀别人的时候,别人杀他的时候就当他是孩子了。‘我的孩子已经是十分出色的战士了,可以杀别人;但是我的孩子还是个孩子呢,战士怎么可以杀他?’他让激昂杀人的时候记得激昂是个刹帝利,别人杀激昂的时候好像激昂是个婆罗门。他们没杀你估计就是因为你是个婆罗门。连因陀罗杀弗栗多都要受到杀梵罪的折磨,连累沙姬几乎遭难;他们又是什么人,敢杀害一个出身纯正饱有学识的婆罗门呢?”
“谢谢你夸我。”马嘶的注意力放在最后连用的两个形容词上。
“不谢,我哪句话夸你了?”

按持斧罗摩的要求,马嘶和阿伽丽第一次对战。师爷将地点选在深夜的丛林里。以后的日子,树林中的追杀将远比原野中的作战多,比起征服敌人他们更需要保护自己。阿伽丽将匕首毁去利刃,比划着告诉马嘶将给他的脖子一下。马嘶从师爷手中接过无簇箭矢,向阿伽丽一再保证即使自己被她追杀得生气也不会使用湿婆的宝剑:认输就是了。持斧罗摩诧异爱武成性的德罗纳竟有思想如此和平的儿子。他加上最后一条苛刻的规定:不得惊扰静修林中的生灵。
“是,师爷。”两个孩子回答。
二人在林中追逐。马嘶不擅长夜间视物,耐心地躲在阴影中保护自己。阿伽丽迅速放箭,箭矢很快耗尽。明白自己处于劣势,太阳之子的女儿躲进夜色里伺机而动。现在轮到马嘶在暗夜里到处寻找目标了。阿伽丽的脚踪轻得像猫,谨慎像狩猎的母狮。马嘶不敢发出过多响声,以免被出其不意反制。他走到阿伽丽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屏息凝神等待。
茂盛的森林里月光微弱,风声憩于树杪。马嘶的箭也不多了,他打算捡一些使用,他记得阿伽丽方才在附近放了许多箭。余光中突然发现不远的树上一支箭深深没入。他一惊。箭矢的高度大概在他心脏的高度,阿伽丽难以将没有箭头的箭射这么深,除非彼时她打算射杀马嘶。马嘶欲继续观察,不巧一团乌云挡住了月亮,光线更加微弱。略加斟酌,马嘶上前触摸箭身箭尾以判断箭主人的身份,初步判断的结果令他一惊,顾不得其他一把将箭拔出,靠在树上细细端详。
一把刀无声无息地抵在他脖子上划了一下。阿伽丽从树后转出,轻声笑道:“怎么样,我说了会给你脖子一下。”
马嘶摸着箭,从心到声音一点点冷了下去,冷静的杀意,冷静的恨意。他听见自己对迦尔纳的女儿说:“我们得离开了。这是敌人的箭,箭痕很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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毗湿摩射死激昂的车夫是有的,是不是为了不杀激昂我记不太清了,如果不是就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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